“还有你!”多图狠狠朝胶州同知韩清身上踹了一脚,将后者直接踹出了门外,“别他娘的只会哭,给我去州尹、判官和各级官吏家,无论他们本人在不在,都让各家出奴仆上城据守。谁要是敢拖拖拉拉,不用海贼来杀,老子先带人抄了他的家!”
“是,大公子说得是,下官,下官这就去,这就去!”说来也怪,刚才还吓得如同烂泥般的韩清,挨了一脚之后,反而抖擞起了精神。大声答应着,快步朝门外冲了出去。
“贱骨头!”多图低低的骂了一声,叹了口气,继续代替自己的父亲发号施令。虽然从没领兵打过仗,但此时此刻,即便是错误的决定,也远比没决定强。因此倒也极大地鼓舞了摇摇欲坠的军心。很快,接到号令的军民纷纷响应,拎着各色兵器登上了胶州城的东侧城墙。
达鲁花赤耳由,也被自家的儿子多图和一众亲信们簇拥着,来到了东门敌楼之上。放眼向外望去,只见数不清的火把迤逦而来,宛若天上的银河倒泻。挡在这条银河前面的黑影,无论是人还是物,统统被一扫而过,转眼就踪迹不见。
“这,这。。。。。”见了此景,胶州达鲁花赤耳由不禁又打起了哆嗦,结结巴巴地喊道,“赶紧,赶紧向益都,不,向益王殿下求救。海盗,海盗太多了。咱们,咱们已经,已经尽了力。”
说罢,将扶着自己的亲兵推开,转身就要弃城逃命。他的儿子多图见状,赶紧冲过去,揪住他的手臂,“阿爷,大人,您可不能走。此刻益王殿下就在诸城,您要是丢了胶州,他那边肯定军心大乱。过后,咱们全家都落不到好下场。”
“松,松开!兵,兵都被他们抽走了!罪,最不在我!”耳由用力甩开儿子的手掌,惨白着脸叫嚷。“皇上,皇上圣明,不会,不会乱杀无辜。”
“黑灯瞎火的,您怎么知道路上没有伏兵?!”多图又羞又气,再度扯住自家父亲的绊甲丝绦。“与其半路上被人捉了去,不如现在就死在城墙上!”
“你懂个屁!”耳由根本不肯听自家儿子的劝,回过头,破口大骂,“老子要是活着,好歹还能在皇上面前为大伙分辩几句。老子要是死了,所有责任都得自己来扛。老子,老子做了这么多年的官,什么不比你个毛孩子清楚?松开,赶紧松开,咱们爷俩儿接上你娘,一起出城!”
敌楼当中的兵丁和民壮们原本就两股战战,听达鲁花赤大人如此一说,愈发没有士气。纷纷丢下手中兵刃,蜂拥而逃。
“给我杀!”多图见状大怒,顾不上再管自家父亲,冲着马道两旁的阴影断喝。
“噗!噗!噗!”立刻,有十几杆长矛从马道两侧探了过来,将带头逃走的兵丁和民壮,全都戳翻在地。
“谁敢再逃,杀无赦!”毕竟是个官二代,多图平素受自家父亲耳濡目染,将一身官威学了个十足十。“海盗要是入了城,大伙谁都活不了。还不如战死在城墙上,好歹也图个痛快!”
“再逃,杀无赦!”平素被多图供养的二十几名心腹死士,纷纷从马道两侧露出身影,举着血淋淋的长枪响应。
这下,众兵丁和民壮全都不敢再跑了,一个个哆哆嗦嗦蹲在城墙上,不知所措。多图见状,再度张开双臂,挡住正准备离开的自家父亲,哭泣着求肯,“阿爷,父亲大人,您好歹也是个达鲁花赤啊。咱们,咱们蒙古人的脸,不能就这么丢了啊!”
“蒙古人的脸,哪轮到你我父子来丢!”胶州达鲁花赤耳由绕了几次没绕过去,气急败坏地叫嚷,“纵容商人走私的又不是我?养匪为患,也不是我的主意!还有,还有吃空饷,买官位、从高丽买人头冒功,哪一件是你我父子俩能插得上手的?蒙古人早就不是当年的蒙古人了,皇上都没办法,你一个小兔崽子瞎逞什么能?!”
骂罢,用力推开儿子的胳膊,继续带头往城墙下走。多图却固执不肯让开,死拦着不放。父子两人正纠缠不清的时候,胶州商行的大掌柜,一众走私商人的头目张昭,忽然走上前,大声劝解,“少将军请稍安勿躁。耳由大人,也别急着走。外边,外边来得,不像是海盗。”
“不是海盗,那是什么东西?”耳由父子愣了愣,本能地询问。
“不清楚,但肯定不是海盗。海盗的队形,不可能如此齐整!”商行大掌柜张昭摇摇头,回答得非常肯定。
城墙外的灯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速度快得惊人。然而,整条灯河的形状,却始终没太大的变化。这说明来人不光训练有素,而且纪律严明,远非寻常的贼寇所能相比!
“是,是红巾贼,红巾贼来抄益王殿下的后路了!”没等张昭回应,胶州同知韩清已经哭叫了起来,如丧考妣。“除了朱贼,谁也想不出如此狠毒的主意。”
一句话,吓得众人亡魂大冒,立刻又蜂涌朝敌楼外边逃。不是海盗,当然是水师。而眼下有能力从海上发兵的,除了已经被招安的方谷子之外,就只剩下了一个朱屠户。偏偏朱屠户地盘距离胶州又近,顺风的话,大船朝发夕至!
“别逃,不准逃,谁敢逃走老子杀了谁!”多图抽出宝刀,用力挥舞。阻止包括自己父亲在内的众人离开敌楼。但是,这回再也没有人肯听他的,包括事先安排在马道附近的死士,也丢下长枪,抢先一步逃入城内的黑暗当中。
“不准走,谁也不准走,谁走我杀了谁!”多图举着宝刀,四下乱砍,却不能阻挡任何人的脚步。有名家丁打扮的人,狠狠从背后推了他一把,将其推得贴在了栏杆上,差点栽出敌楼外。另外一名伙计打扮的人趁机从他手中抢过宝刀,“当啷”一声,丢得不知所踪。其他官吏、家丁、兵士、民壮则从他身边快速挤过,一个个争先恐后,谁也不肯多回一下头。
第二十六章 生意 (下)
第二十六章生意(下)
来得是朱屠户,一天破一城的朱屠户!连淮安、高邮和扬州这种雄城,都挡不住他倾力一击。胶州城的土墙才一丈七尺多高,在他老人家前面,还不就是个小土包?让大伙谁都没有九条命,怎么可能听一个毛孩子的几句忽悠,就去捋他老人家的虎须?!
转眼之间,敌楼和城墙上的官吏、士兵就跑了个七七八八。谁也没能留住的多图无法接受自己亲眼看到的事实,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放声嚎啕,“呜,呜呜,呜呜。蒙古人,你们把蒙古人的脸,你们怎么能。。。。。”
从小到大,他所听到的,都是自己的祖先如何勇敢善战,如何如何以一部之力整合草原,进而向西灭国无数,向南灭金吞宋,所向披靡。却万万没有想到,真正在需要表现勇气的时候,自己的父亲、叔叔和同胞们,居然跑得一个比一个快。
认知和现实之间的巨大的落差,令他不敢再睁开眼睛,宁愿就这样蹲在城墙上,直到被杀进来红巾军砍成碎块。
“行了,不要哭了。赶紧擦擦眼睛站起来!还有事情必须由你来做呢!”正哭得天昏地暗间,耳畔却又传来了胶州商行大管事张昭的声音。带着几分焦急,但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你。。。。。?”多图诧异地抬起头,看到后者将一块面巾递到了自己眼前。是淮扬那边产的棉布提花面巾,远比市面上常见的棉布柔软,双面还用某种很特别技巧,提出了厚厚两层棉花绒,用来擦脸再舒服不过。只可惜价钱稍稍贵了一些,寻常人家根本没勇气问津。
身为达鲁花赤家的长子,多图当然不会为了一块面巾而震惊。他震惊的是,平素见了谁都点头哈腰的商行大管事张昭,居然有勇气陪着自己一道留在城墙上等死。扭头细看,却发现不止是张昭,还有许多商户带来的家将、护院和伙计,也留了下来。每个人都紧紧攥着兵器,满脸惶恐。
“当官的都能跑,反正只要上下打点好了,换个地方照样做官儿!”仿佛猜到了多图心中所想,胶州商行大管事张昭叹了口气,苦笑着解释,“但我们这些做买卖的,却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所以多图少爷,接下来的事情,还得由您出头。毕竟好歹也算是官面儿上的人,不像我,全都是些小商小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