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滚……就滚吧。早滚早好!”
“爹。”
“……”
“好好照顾自己,”小白文抓耳挠腮挤出一句,“很快,三年一到,我很快就回来。”
“个笨鸟!”老爷子一眼刀丢过去,“要走就快走,磨蹭个什么劲儿啊!?老子我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别说三年,再活三十年都没问题!”
小笨鸟歪了歪嘴角,直起身,推开门。
赵老爷子没动弹,偷摸着斜眼去看。就见那抹瘦削的白影子,走出屋子,一步一步,慢慢吞吞地走在上山的路上。
鸟,不都是用飞的么?!
忽然撞入脑中的疑问,让赵大缺呆了一呆。再一想先前那笨小子煞白着脸额角冒汗,再一想方才那慢吞吞似是多走一步就能歪倒下去的背影,老爷子忽然一震:
低头去望,碗里的糖醋翅膀油光蹭亮。
“蠢鸟!下次瞅见你,非给你做成糖醋小鸟!”
忽然就想起了那年下雪的冬天,想起了那句话。老爷子把脑袋埋在桌上不吭声,默了半晌,突然直起身,抓起碗里的翅膀就开始啃!
“难吃!真他妈的难吃!”老爷子边啃边骂骂咧咧。
油,沾了满手。
泪,滚了满脸。
五
老爷子想得没错,这碗糖醋翅膀,是小笨鸟拿自个儿的灵翼做的。
小笨鸟和老爷子一样,都是天生的穷人命,舍不得浪费半点东西。
白文心说:反正灵翼都给砍下来了,还不如做了菜给老爷子补补身子。
——瞧瞧,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是何等勤俭节约的精神!
谁知道,就这节约节出了事儿了。
老人家毕竟是凡人,哪儿受得起这等大补?!
补过了头,气血翻腾,七窍流血。
小白文走的当晚,老爷子就离了世。
春去春又来。晃眼便是三年。
当小笨鸟回来的时候,又是一年冬。
走进山脚下那个小小的茅草房子里,一眼望去,桌上早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老爷子早就给埋了。偶尔上山砍柴的樵夫,路过茅屋的时候,瞧见老人家一个人横尸在地上,就把人给拾掇了。
就埋在柴门外,那经常晒着毛皮的院子里。现下,厚厚的雪积了一层,什么都给遮了,啥也看不见。
小笨鸟走到屋外,低头看着白花花的雪,不吭声。
天阴冷阴冷的,厚厚的云层中飘落漫天雪羽,在天与地之间拉开一道灰白的幕帘。
小笨鸟忽然想起许多年前那个冬天,老爷子拎着他的脖子把他往怀里揣。棉衣里的热度将冻僵的他熨得暖了,他在厚厚的棉花絮里,听见老爷子的心跳,“噗通、噗通”的。
再后来,冻得嘴唇直打颤的老爷子,还龇牙咧嘴地唱小调儿:“老子赵大缺,缺,是缺个儿子的缺。”
小笨鸟下意识地开始哼哼那个小调儿,哼那句“缺,是缺个儿子的缺”。
哼着哼着,小笨鸟一屁股蹲在了雪地上,把头埋进膝盖里,哼哼起来,呜呜起来。
雪落在小笨鸟的头上,凝在黑色的发间,慢慢染白了鬓角。
下雪了。
【《沧海行》系列番外篇?《白鸟》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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