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坚还是一如既往地,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我曾经想过,要是他不这样,或者是死掉了,我一定都不会为他出轨的事而原谅他。我会一直跟他吵,或者一直心里恨着他。但现在不同了,他是这么的无助,一副无生无求的样子,我能怎么样呢?
护士稍微收拾了一下床和房间,便离开了。
我站在床尾,给子坚捏捏腿。长时间卧床,他的腿肉软绵绵的,很是无力。我想告诉他今天这事,可是清了好几遍嗓子,就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心里想说的是:
资金再周转不过来,我们工厂就得申请破产了。
工人拖欠的工资,应该给他们发了啊。他们都有家有口的,全家就指望那点钱吃饭呢。拖一天,我就有一天的罪孽感。
你的那个小姑娘,也不晓得怎样了。听说还是个大学生?你不是不喜欢大学生吗?当初我去读书,你不是一直反对?
两个儿子都还很乖,和奶奶在一起。事情出了后,奶奶似乎比爷爷表现得更镇静。
为什么我今天看到岱宗在窗口一闪之后,心里一直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呢?
你倒好,一了百了,干脆我也自杀算了。就怕我闹到你这个地步,连进疗养院的钱都没有啊。
……
在病房里呆了两个多小时,也许是一种错觉吧,子坚比起我刚进来时,似乎脸色舒展了很多。难道他现在生活的主要内容,就是做梦?
回去的路上,我的心,没有来时那么彷徨了,虽然还是没有什么具体的主意。
路边的小镇村庄,多散落在农田或是洋房别墅中。当地农民渔民都很是有钱,房子要盖好几层高,有些房子里还修了电梯。海风带着腥味,缓缓吹来。我能感受到自己和这片土地奇异的血肉情缘,又是那么的不露痕迹。
我和子坚,是中学六年的同学。高一开始谈的恋爱,那时他就特别喜欢给我买礼物,隔三岔五地,会给我带点东西。有吃的,有玩的,还有好看的。后来我准备考大学,文化课有点问题,临时决定转学艺术类。找了个老师学画画。每天晚上都要去老师家,他就骑摩托车带我去。
他说他最喜欢的就是将我载在车后面的时候。
我也喜欢。
可我们谁也不说破这是为什么——可以紧紧抱在一起啊。
我去上课了,他就在街对角打台球,或是去看电影。子坚是不爱学习的,成绩也一直不好。不过他无所谓,不仅他很小就知道自己不愁未来,周围的人也都不再对他有过多的要求,反正他有产业可以继承。他逃学两三个月,连老师都懒得开口。
后来他台球打得很好。
我为什么会爱上他,而且上了大学去了北京后,眼光和心思,还是全然留在他一米七四的身体上?我到底爱的是他,还是他拿给我的那些小礼物?自从和他恋爱后,我就好像完全失去了自己,也失去了一个成长的空间。
我的世界,变得越来越窄。
直到他出了这事,我才发现,自己像一个*的孩子,一瞬间被扔在了这个粗砺、荒凉的世界。想想我的那些同学们,我这么些年,都在做些什么呢?
生活,是不会因为你没有想到它会改变,就不改变的。它如此猝不及防,好在,趔趄过后,我已经尽快地站了起来。
我希望,我能解决好手里最棘手的问题,至少,资金回笼一部分,生产可以继续后,我再去看她们。那时的她们,一定会想不到我的变化和勇气吧?
脑子里想着这些,我重新回到了公司。正赶上食堂吃饭,我端着饭碗,坐在了平时常坐的地方。岱宗和几个中层干部,正在旁边的桌上聊天,他看了我一眼,抬了抬眉毛,我不动声色。
妈的,我竟然也学会了不动声色。
真是还没有想好,到底该怎么回复他。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岱宗并不着急,他是胸有成竹的吧,谅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但早上窗户后面那令人不快的瞬间,让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都说女人是最有直觉的动物,我怎么能不相信我的直觉呢。
果真,才回到办公室没一会儿,我的电话就响了。
居然是公公打来的,他的声音,一点也不像平时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