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勒在思考,什么也没说。
奥布莱恩说:“叶子农喜欢用‘众生’这个词,我也喜欢这个词。发明这个词的人真了不起,他把人民、民众这些惹不起的称呼全过滤掉了,用觉者和众生来划分。”
凯勒考虑了一会儿,问:“我该怎么理解现在的谈话呢?是迪拉诺公司?还是乔治总裁的意思?或者是你个人?该怎么理解迪拉诺给叶子农准备的自由呢?”
奥布莱恩说:“这个人的脑子是够使的,只要NRG联盟一跟他接触,他就知道后面要发生什么了。美国与中国的国情是不一样的,中国人的风俗、观念是他们在那块土地上生活了几千年积淀出来的,几乎是一统文化。美国是移民国家,只有两百年历史,纽约更是一座移民大都会,各种肤色、信仰汇集一起,同样是公众人物,它的包容性要比古老的中国宽容得多。再者,政论片会让他在美国受欢迎,刑事传唤会让他在中国受非议。叶子农最明智的选择,就是根本不让任命部长的事件发生,他知道谁要跟他交朋友。至于你怎么理解现在的谈话,这取决于将来的结果,如果是乐观的结果,现在就是公司行为,否则就是我个人擅自倚仗公司背景的不当行为。仅我个人,我是没资格以这样的事由来找你的。”
凯勒说:“也就是说,乔治不知道。”
奥布莱恩说:“接见叶子农这件事对于乔治已经过去了,这是总裁的分寸。我拿了总裁顾问的薪水,就要尽总裁顾问的职责,这是我的分寸。”说话间水面上的鱼漂动了。凯勒非常娴熟地提起钓竿,钓上来一条一斤多重的鱼,但是并没有喜悦,只是把鱼放进了桶里,显然谈话内容对他的心情有影响。
奥布莱恩见凯勒已经没有钓鱼的兴致了,就说:“收吧,去弄点吃的。”
凯勒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不对,马上调整状志,笑着说:“好的,该吃饭了。”
两人收了渔具回到屋子,奥布莱恩洗鱼,凯勒则去准备木炭、炉子、调料,在院子里生起火来,气氛逐渐变得轻松,不像刚才那么肃然了。鱼显然是不够吃的,凯勒还准备了一些火腿肠、面包片之类的熟食,都堆在一张圆桌上。凯勒把鱼烤上,去屋里拿来一瓶红酒和两个杯子,两人就站在烤炉旁边一边烤鱼一边喝酒。
凯勒问:“你肯定北京方面一定会采取刑事传唤的方式吗?”
奥布莱恩说:“不能肯定,也许会先找他谈话,但不恰当。如果我是处置这个事件的中共官员,我一定会选择刑事传唤。”
凯勒问:“为什么?”
奥布莱恩说:“红川警方立案在先,有没有政治事件都要查的,急办缓办是由警力和个案情况决定的,并无不当。根据假想有利的原则,假想叶子农是自愿加入比假想他不知情要有利,如果先找他谈话,一旦谈话无效,再下刑事传唤就有政治迫害之嫌了。传唤本来就是由他自己的行为造成的,况且传唤不是逮捕,更不是定罪,只要到案说明事实就可以了。警方还能因‘传唤’得对他采取限制出境的选择余地。如果他拒不回国应讯,那他就得一直背着涉嫌犯罪的名声,也就昭示NRG联盟任命的是涉嫌特大偷渡案的犯罪嫌疑人,就降低了该事件的政治公信力,在这个基础上再通过外交途径争取引渡,是最稳妥的程序。”
凯勒说:“如果他真有犯罪,NRG联盟居然任命一个刑事罪犯任部长,国际社会将会怎么评价?虽然中德没有签订引渡条约,但北京方面通过外交途径引渡是完全可能的。……总之会有很多种可能,你知道,NRG联盟是不愿意给分部所在国找麻烦的。”
奥布莱恩说:“柏林当局不必引渡,也不必立即驱逐,只要不再给他签证就行了,谈不上麻烦。要说找麻烦,NRG联盟在各国设立分部本身就是给所在国找麻烦,你要扩大政治影响,甚至能左右一部分选票,怎么会没麻烦呢?至于叶子农有没有罪,从布兰迪提供的资料上看他是无罪的,如果他不回国应讯也最多就是个悬案,但这些都不重要,只要NRG联盟发表个道歉声明就完事了,是道歉?还是营救?在政治问题上,人们已经习惯了‘没那么简单’的固化思维。相信吧,民众是有无限想象力的,你会看到很多版本,比如营救说、政治蓄谋说、价码太低说……中共说中共的,你们说你们的,民众说民众的,各说其说。众生是什么?是起哄的、群动的,是羊。牧师是干什么的?是放羊的。宗教有宗教的牧师,政治有政治的牧师,牧师不管你是绵羊还是山羊,也不管你是站在上帝的右边还是左边。”
凯勒看着奥布莱恩的眼睛,沉静地说:“奥布莱恩,你让我觉得可怕。”
奥布莱恩说:“我不可怕,我只是遵守群居社会的规则。”
凯勒说:“你蔑视民主,你让我有一种被胁迫的感觉。你把政治当牌打了,确切地说你把我们联盟当牌打了。”
奥布莱恩说:“我要纠正一下,我是来求助的,你可以拒绝,只要你不告诉别人,就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我跟你谈过什么,丝毫不影响你与乔治或迪拉诺与NRG联盟的交往。我对主义没兴趣,什么主义能让美国人赚钱就上什么主义。政治是什么?政治就是你打算让一部分人举左手还是举右手,所以别跟我谈民主。什么时候你牙疼了,不是由牙医而是由投票来决定你拔哪颗牙,那时候我们再来谈民主。”
凯勒沉默了好久,说:“你这么费心思,可也许这个人已经失踪了,他应该想到这事可能还没完,可以先回中国找个地方躲起来,不必非要留在柏林。”
奥布莱恩说:“1.那就不是他了。2.那他也就不过如此了,也就不值得为这种货色费心思了。其实我理解他,那不是讲不讲礼貌的问题,是他认为的那个真理让他没选择。但我还是想让他知道,要懂礼貌。”
凯勒无语了。
第二十二章
寒假过后开课的第一天,方迪还没有完全进人状态,下午在小礼堂听了一场由一位日本教授主讲的二战之后日本经济的发展,4点多就下课了,她没回住处,带着预先准备好的资料开车去了老九面王餐馆。寒假虽然过去了,但冬天还没过去,天空飘着零星的雪花,车子隔一会儿就要开一下雨刮,路面湿流辘的打滑,车速很慢。
到了餐馆,万迪远远看见老九和几个人站在餐馆门口说着什么,时而还对着门头指指点点做一些手势,显然是在商量装修门面的事。老九看见方迪的车了,招了招手,跟其中一人交代了几句,就朝车子走去。
方迪下车,拎着一只包,寒暄道:“九哥。”
老九笑着说:“寒假以为你会来呢,给你找了一堆活儿,结果没人了,一打听才知道你回国了,也不打个招呼,早知道还能托你办点事呢。”
方迪歉意地说:“那会儿我还没准备好,不知道怎么跟九哥谈。这两天学校忙,今天刚开课,这不刚下课就来了嘛。九哥要是不忙,我有点事想说说。”
老九说:“那到办公室吧。”
来到办公室,方迪看到没了电脑和电话的办公桌显得空荡荡的,她在桌子的侧面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从包里拿出一张电脑打印好的纸递给老九。
老九接过问:“这是什么?”
方迪说:“这是我对老九禅面的认识,算一个小总结吧,也是给论文准备素材,九哥先看看有什么问题,不对的地方给指点一下。”文字内容占了不到两张A4纸,老九认真地看,全部内容是——市场竞争的一般规律就是质量、价格,就这么简单。
老九禅面作为一个符号、一个标识,从观念上说就是“见路不走”的思想认识,悟到了无所住的真相,祛除妄念,不唯经验、教条,走因果,走条件的可能。从实践上说就是悟到了如何把一碗手擀面以更有竞争优势的成本无损复制而可能乘以最大市场系数。手擀面为什么比机器面好吃?因为机器面是死的,手擀面是活的。当然内行人会有更专业的解释,而本质还是面质死与活的问题。很多餐馆不缺乏做出一碗好面的手艺,但是稳定一碗面的质量就困难了,和面、杠子压面、擀面、切面对体力和技术都有要求,生意小了养不住擀面师,生意大了擀面师忙不过来,擀面师的情绪、身体状态等人为因素讨面条质量都有影响,擀面师的更换、流动对面条质量更有影响,而对于顾客,只要他有一次吃得不满意就足以否定你,并且口口相传,不会因为你解释原因就给你机会。如果有一台机器能完全模拟杠子压面、擀面、切面,制定出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