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颔首,他猛地抱拳,转身走了。
回到西三所,却远远地看见一个男子朝我走来,步履如飞,袍角飞扬,衣袍上的金色绣龙在五月强烈的日光下,散发出刺厉的金芒;金冠更是熠熠闪光,夺人眼目。
早已猜到他会再来,终究是来了。
我止步,完颜亮在我面前站定,执起我双手,以命令的口气道:“跟朕回去!”
“阿眸可以回去,但无论陛下晋封阿眸为元妃还是才人,阿眸还是谋害皇嗣的蛇蝎妇人!是被陛下废黜的罪人!”我森冷道。
“朕晋封你为元妃,谁敢置喙?谁敢说三道四?谁敢中伤你?”他狠绝道,“朕砍了他的脑袋!”
“谁都敢说!不在陛下面前说,在私底下说,在墙根说,在心中说。陛下杀得了一个、两个,难道还能杀了宫中所有人吗?”
他急得跳脚,“阿眸,这无关紧要……只要朕宠爱你,谁也不敢对你怎么样……”
我冷道:“陛下不信阿眸,就像一把刀刺入胸口,将心刺烂了。”
完颜亮的眉宇布满了深重的伤色,“朕不知你会这么在意……”
我抽出手,“陛下不必再说,阿眸不会回去。”
径自进了西三所大院,他没有跟来。
安心说,他在门外站了半晌才离去。
——
也许很多人无法理解,完颜亮都下旨让我回去了,我还要怎么样?
不是不想回去,只是,时机未到。
之前,他狠心废黜我,打发我到西三所服役,不信我是清白的,大概对我很失望吧。我在西三所过着胆战心惊的日子,饱受折磨,犹如在火上煎熬,数次差点儿丧命,他心痛、怜惜,让我回去是迟早的事。可是,仅仅因为不忍之心与旧情难忘而让我回去,那些虎视眈眈的妃嫔势必会时不时地提起我的“罪名”,不洗刷冤屈,我仍然是“戴罪之身”,无法昂首挺胸,无法坦然地与她们对视。
若我此时回去,他自会像从前一样宠我、爱我,可是,我要的不仅仅是宠爱。
后宫风平浪静,西三所也没发生什么事,就这么平静地过了一月。
六月,骄阳当空,日光强烈,晒得人像是脱了一层皮。
西三所热得像一个蒸笼,屋外无风,千丈日光遍洒庭院,就像烈火熊熊,整个西三所就要烧起来似的。屋内密不透风,人待在里面不出片刻就大汗淋漓。我还没经历过这样的炎炎夏日、住过这样热的屋子,有时彻夜难眠,却也只能一日、一日地熬着,心浮气躁。
午时、未时和申时的日光太过毒辣,在大太阳底下洗衣一会儿就受不住,琴姑姑不想每个人都病倒,就安排这三个时辰歇息,其他时辰洗衣。
这日,吃过晚饭,继续洗衣,大院灯火通明,仍然闷闷的,不过微微的凉风吹来,总比白日凉快。好笑的是,有宫人怕热,就用洗衣的水往身上倒,全身湿透了也不打紧,这才够凉快。因此,地上湿漉漉的,一不小心就会滑倒。
待洗完所有衣物,宫人都将剩下的水往身上倒,大呼畅快。贪玩的宫人还打起水战,嘻嘻哈哈,乱成一团,琴姑姑喊得再大声也没用,气得回房了。
安心、安平和我不想加入其中,却也被泼到水,相熟的宫人热情地劝我们一起玩,我们想着反正衣衫都湿了,就加入水战。
大伙儿泼来泼去,水花飞溅,大院乱糟糟的,宫人追逐嬉戏,尖叫声、欢笑声响成一片。我看着安心、安平追来追去,笑得畅快,不禁想着,西三所的宫人难得像今日这么开心。正出神的时候,忽有水泼在我身上,我没有防备,被泼得眼睛都睁不开,尖叫一声。
下一刻,不知怎么回事,有人推了我一把,我控制不住,往后仰倒……我想抓住什么,想凭借一点功夫阻止自己倒下,可是地上有水,而且很滑,我什么都没抓住,往后退了几步,硬生生地倒在地上……
所有嬉笑声立即停止,万籁俱静。
后腰剧烈地痛起来,我挣扎着爬起来,可是一动,腰就很痛,痛得钻心。
左右看了看,原来是倒在大木盆,后腰撞到了木盆的边沿,才会这么痛。
安心、安平赶过来,想扶起我,见我这么痛,就不敢乱动我了。
“怎么办?”安心忧心地问。
“先抬我回房。”
她们喊了两个宫人帮忙,四人合力将我抬回去,其他人呆呆地看着,一副不知所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