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袭,今日怎么有心情在晚清轩弹唱?”宋帝颇为愉悦,面上布满了笑容。
“晚清轩并无寻常花苑的胭脂色,只有浓郁的翠色、连绵的绿意,清幽寂静,也无人打扰。香袭在这里坐了片刻,心境平和,忽然有了弹唱的兴致。”香袭从容道来,嗓音细薄而冷凉。
他呵呵笑道:“原来你喜欢晚清轩,朕就将晚清轩赐给你,不让闲杂人等靠近。”
她凝眸注视他,直言道:“陛下的赏赐与隆恩,香袭不能接受。”
宋帝惊奇地问:“为什么?”
香袭的眉目始终恬静无波,“香袭一介歌女,出身寒微,进宫只想唱曲为陛下解解闷,不想招惹是非。若陛下想香袭安好,就当香袭是一个平凡的歌女,不必费心、费神,也不必赏赐什么。”
闻言,宋帝似有所悟,“也罢。今日你有兴致,不如再唱一曲罢。”
香袭眸光微垂,静声道:“兴致已无,香袭身子有点不适,先行告退,望陛下恕罪。”
话落,她径自起身,迈着从容不迫的步履离开。
“香……”宋帝伸臂,想叫住她,因为错愕、惊讶而迟了,佳人已远。
“许是香袭姑娘真的身子不适,今晚父皇陪儿臣用膳,可好?”我连忙岔开话题。
那抹淡如烟、薄如纸的倩影早已不见踪影,他仍然望着,目色怅惘,似乎并无怒气。
许久,他才回过神,面上才浮现一丝不悦。
我含笑道:“父皇,儿臣觉得香袭姑娘特立独行,不畏权势,不媚高位,虽然沦落风尘,却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亭亭玉立,铮铮软骨,清冷孤傲,说不定她是那种外冷内热的女子,也说不定有朝一**终于看到父皇的真心,被父皇的真情感动,对父皇就死心塌地。”
“你说到哪儿去了?”宋帝的眼中闪过一丝尴尬,正色道,“她是唱曲的风尘女子,朕对她怎么会……朕留她在宫中,只是欣赏她的歌艺,你不要胡思乱想。”
“好,儿臣不胡思乱想。”我抿唇淡笑,“不过,儿臣觉得吧,虽然她高傲了点,却是极有心气的,与父皇那些妃嫔很不一样。”
“她的确与众不同。”他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眸光悠悠。
我想起那悲伤的曲调,“对了,父皇,方才香袭姑娘唱的曲子叫什么?”
宋帝的脸庞浮现丝丝的伤色,“叫《爱恨成灰》。”
爱恨成灰?
曲调凄婉,歌词凄美,连曲名也这么悲,有一点点刚烈、决绝。香袭究竟经历过怎样的男女情事,才会写出、唱出这样悲痛欲绝的歌?而这支曲子又让父皇想起了什么?
我小声问道:“这支曲子让父皇想起了某些往事?”
一抹痛色在宋帝的眸心泅开,迅速弥漫,泪光晶亮。他怅然道:“想起了十几年前的一些往事……伊人为谁妩媚,为谁憔悴……夜太漫长,老了相思成悔……凄美了相约,冰冷了谁的心扉与娥眉……”
十几年前的往事?谁的往事?
他喃喃道:“湮儿,你在哪里?为什么不回来看看朕?”
湮儿!娘亲!
我震惊地呆住。
原来,这曲《爱恨成灰》让他想起了娘亲,让他悲痛的人,是娘亲!
——
三日之约已至,我来到“九重天”酒楼。
在雅间等了半晌,完颜雍如期现身。
一袭玄色长袍,广袂飘拂,腰间悬一枚古朴的碧玉,宋人衣袍使得他多了三分飘逸,丰神俊朗,风姿湛然,宛若临安城所有世家闺秀的春闺梦里人。
茶水和茶点已上,伙计掩门退下,屋中只剩相顾无言的二人。空气好像凝固了一般,沉重得令人喘不过气。我为他斟了一杯热茶,自顾自笑道:“大哥,这是这家酒楼最好的蒙顶茶,你尝尝。”
他依言饮了一杯,我又让他尝尝糕点,尽量不冷场。
忽然,他握住我的手,“三妹,我不饿。”
我有些慌,没来由的,“那稍后再吃。”
完颜雍坐到我这边,面对着我,眼眸深沉得有如无底深渊,“我收到消息,陛下有意迁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