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绛心这才缓缓抬起头来,“啪”一下关上了账本,对面的吴妈看她站起身,一时有些错愕,莫绛心手里抱着个盒子,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才警醒道:“是敬柔小姐,入了门才算是夫人,在我这儿叫错了也就算了,其他的地儿可要小心些。走吧,带我去看看她,看她过得可还习惯周全。”
苏子和吴妈闻言跟了上去。
待到莲说的时候,莫绛心才发现来的客人竟不止她,她看着厅中与敬柔对坐着谈笑风生的林霜,唇角掠过一丝晦暗的笑意,转瞬不见。
“莫姐姐,你竟也过来这儿做客,真是巧!”林霜首先看到了她,便惊喜迎了上去。
莫绛心随着她入座,笑道:“不知敬柔小姐在这儿过得可还舒适,若不舒服一定要跟说,免得怠慢了客人。”
主宾分得清楚明了。她就是要旁人明白,敬柔的身份还什么都不是,莫说是她还没进门,就算进了门,这莲说的主人,孙家的主母位置上走了一个许墨还有她,她不作为不代表她敬柔能够爬到她头上来。趁着下人奉茶的间隙,莫绛心满意的看见敬柔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她的唇角的笑意隐在杯盏间加深了一些。
敬柔也不是善茬,当即笑道:“自然过得非常舒服,因为怀着孕身子不方便一直没来得及去明瑟楼看看你,现在见你精神尚佳,我和思维也放了心。”
好个牙尖嘴利,专往她痛处上戳。莫绛心心中冷笑,面上笑意却愈发明媚,她拿出身后的木匣子,递到桌上。
“这是什么?”林霜好奇的问。
莫绛心打开打开木匣递过去,一把雕琢富贵祥云精巧绝伦的玉锁映于眼帘,只见那玉色暖泽通透,锁下垂东珠九鎏,鎏各九珠,蓝宝石为坠脚,极是小巧精致。
“送给敬柔小姐的,祖制定下来的,虽不是什么值钱的什物,可也是供奉在神灵前的,望子孙能安康健长。”
敬柔一愣,没想到莫绛心此来是送她未出世的孩子礼物的,还是如此贵重的,一时不敢伸手去接。
“孙家子嗣单薄,每个孩子即将出世前按惯例由长辈赠予长命锁,这把锁是长辈命我转送于你的。”
敬柔这才敢接下,这玉锁握在手里竟没有半点寒气,果真是珍品,都说孙家家大业大,数百年积累的财富珍宝更是庞大,一件外人看来都堪比天价的物品,在孙家也不过是随意送人之礼,由此可见一斑。敬柔想到这里,嫁入孙家的欲望便更急迫了些,毕竟她能等,怀里的孩子也等不了。
莫绛心看敬柔神色不明,她唇角微勾,又对着身侧的林霜笑道:“霜儿,你的婚事筹备得如何了?”
林霜盈盈一笑:“置办得差不多了,那日我去找莫姐姐便是想同你商量要不要延迟婚期,毕竟最近……,但去得晚你睡下了。”
林霜的后半句没有说出来,最近的事情确实出得太多了些,则林和容之的死已经轰动不小,继而便是许墨与孙思维离婚。那日残留在身上的那个人熟悉的气息竟恍若隔世,若不是此刻林霜提起,她都几乎以为是一场梦境。她不在意地笑着答:“还是按照原来的日子办吧,不必顾忌这些。”
看莫绛心神色无异,林霜又试探道:“你的画展也要如期举行么?”
苏子闻言眉头微微皱起,再看莫绛心,她刚刚无意识叩击着桌面的修长的手指已经停住,有光透过朱红镂空的窗棂打在她的侧脸上,长睫毛掩盖掉了眼里的情绪,旁人只来得及看得见她唇角掠过极轻的微笑,她蓦然抬起眼睫,眼里的光芒如同振翅的蝶,明媚不可方物:“当然,为什么不?我要留下来做的事还有很多呢。”
林霜一贯保持的大家闺秀的优雅得体的笑裂开了一道缝,她放在膝上的手指骤然收紧,一切莫绛心都收入眼中。
想试探她是否有离开的意愿?她偏要大大方方地告诉她,她不仅不会走,还要留下来查出真相,谁曾伤孙怀瑾一分,她都要十分以回敬。
苏子跟在莫绛心身后,眉心微微皱起,待走到僻静处,他才直言道:“您刚刚不该挑衅她。”
“挑衅她又如何?她又能拿我怎样?我向来锱铢必较。”前方的女人头也没回的答道。
“……”
“我近些日子要忙画展的事,会住在老房子里,有事就上那儿去寻我。”说完莫绛心便踏着步子走了。
苏子的眉头却皱得更深了些。这个女人他愈发有些看不透了,以前见她的时候只觉是一介平凡女子,在孙怀瑾的钢铁羽翼下如同易碎的瓷娃娃,接触不到这世界半点肮脏腐朽,自得知了容之的死讯后,他也亲眼见过这女子悲恸欲毁的模样,以为她会一蹶不振,却发现她以最锋利的利刃闯进这泥潭,果敢利落。
自许墨走后,她接手孙家主母的位置,无人知她是如何聚集一盘散沙一样的许墨的旧部,也无人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使他们听命于她,不过一星期,从备受争议到现在的风平浪静,她稳稳坐在这个只要是孙氏家族里的女人都想争的位置上,不费吹灰之力。
是聪明过甚,还是暗藏珠玑?
昏黄的灯光下,宽大舒适的椅子上躺着一个人,他眼睛闭着,似乎已经睡着了,像是做着一个美梦,唇角突然不自觉有一丝微笑,眉骨到下颌的弧度都染了些温柔,似峭壁上攀附的皑皑积雪自孤寒料峭中融化的第一抹春光,潋滟明媚。
突而,他的身体陡然一僵,他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头埋进手臂里,手指紧攥自己的头发,喉头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神经质地大喊道:“快……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