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什么生气?气得是她自己到现在才知道这一切,她无法接受他痛苦煎熬的时候她通通不在,不是怪他们,她只是怪自己,只是心疼他啊。
骄傲从容如他,自卑怯懦如他,她到现在才得以窥见他的全貌。
莫绛心好半天才平复下来,嚯地一下站起来,转身就往门外走。
景凉一怔:“你去哪?”
“去接他回家!”莫绛心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莫绛心和景凉回到景宅的时候,孙怀瑾已经睡了一下午,阿绿把她带到房间的时候他没有醒。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才再一次清楚地看见许久未见的他的模样,头发有些长了遮住了额头,眉头轻轻蹙在一起,肤色寒白如玉,大约是因为躺在窄小的治疗椅上极不舒服,脸颊瘦了许多,穿着白色的薄线衫越发显得温和清俊。
“因为……我有病,有很严重很严重的病,要治好了才能下山的。”
“你生了什么病?”
“这个不能说的。总之我是在找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等我找到了,我就可以回家了。”
……
这是她的少年。
她躬身轻轻抱住他,轻拍他的后背在他耳畔唤道:“容之,快些起来,我们要回家了……”
睡梦中的少年睁开迷蒙的双眼,于恍惚中看见了一双温柔得几乎满溢的眉眼,好像很久以前就刻进了他的记忆里,似儿时母亲的怀抱,最温暖的摇篮,他唇角不自觉地勾起,本能地伸手抱住了她,像抱住了全世界。
阿绿在一旁眼圈都红了,回身对站在身后的景凉说:“我到今天才明白你为什么说容之母亲的爱不及她半分,他们俩只要在一起,旁人根本插不进去。”
因为即使是在病中已经失去了所有记忆的孙怀瑾,从来不肯跟人过分亲近,他从没有主动拥抱过任何人。
“那我就把他带回去了,我会好好看着他不让他到处乱跑,每天会陪他到这儿来治疗。阿绿,景凉哥,谢谢你们。”莫绛心拉着似睡非醒的孙怀瑾对着两人深深鞠了个躬。
“跟阿绿姐姐和景凉哥说再见。”她拍拍孙怀瑾的肩膀说道。
孙怀瑾顿了好一会儿,却发现好像是莫绛心说的话,他都本能地无法抗拒,末了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撇撇嘴:“再见,不要太想我。”
“……”
后来孙怀瑾才告诉她,这世界上的感情,并非只有爱与不爱,她对于他,也许自己也未看清,却能明白彼此都是是渗入血肉不可替代的存在。
所以爱或不爱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谪仙怨
莫绛心当时虽是恼怒他,过后却最是怜惜,她的男孩,连痛都不敢让她知道。
她的手被今天已经做过疗程正在催眠椅上熟睡的孙怀瑾紧紧握着,整个身体蜷曲在一起,头侧着靠近她的手臂,睡姿十分不健康,可是不论纠正了无数次他都会恢复这个睡姿 ,景凉说这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门口有细小的响动,莫绛心回眸,孙觉拄着拐杖正好推门而入,莫绛心先是一愣,随后细心地把孙怀瑾身上的毯子都裹好,才轻手轻脚地随孙觉出来。
因为担心孙怀瑾有突发情况,两人都不敢走远,只敢在院子里的蔷薇花架下坐了下来,孙觉看她有条不紊地煮着茶,眉眼里全是豁达坦荡,直到莫绛心将一杯茶搁置在他面前,才看见他眼神里带着欲言又止。
“容之最近过得很好,每天都有按时吃饭,没有挑食,我把他带回了家之后,他睡眠好了很多,没有再整晚整晚地做噩梦,治疗进行得也很好。”
“这些我都知道。”怎么会不知道,每日都定时有人将孙怀瑾的事无巨细上报。
莫绛心挑了挑眉,抿了口茶,才寡淡回道:“哦,我忘记了您每日都有人上报。”
孙觉有些意外,不止是因为从来都没有人敢这般对他说话,还因为她保持着难得的这般桀骜,棱角分明,既然知道了前因后果,那么便会知道,那些长久附加在孙怀瑾身上的重量,也有他的一份。
孙觉的眼里却带了些正色:“那么,以后你们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莫绛心漫不经心地敲着手指,心不在焉地回道,低头看着腕上的表秒钟一格格地走,想着再过半个小时孙怀瑾午睡就该起了,他最近愈发爱赖床了,想到这里她的唇角不自觉的弯了弯。
“弯弯,你一日日在长大在苍老,你今年24岁,他14岁,等你30岁,他还是14岁,你会说你还是能够照顾,可是40岁、50岁到你的脊背弯曲走路都需要人搀扶的时候,他仍旧是14岁,甚至记忆会更加退化至孩童,你又要怎么办?他从前拼命不想让你知道,宁愿用死来骗你,只怕是早就料到终有一日他会再也醒不过来,一个人能守着一份无望的感情有多久?等满腔爱意被久病拖累消耗殆尽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