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有些话不该由你来问。但为了你最后一点价值,也不是不能告诉你。”
史君全身上下都是天道的眼睛,朝灵渊自然不会让他活着回到修真界。史君同样默认了他的结局。但对于朝灵渊而言,史道六境,阳神修为的史君,本身就有用处。
相当重要的用处。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都说杀星是天道的执剑者,无所不杀,足有灭世之能;又说天命救世者乃是大道之下的一线生机,是世上唯一能阻拦杀星的人。”
“那么倘若天命救世者,以天赐杀星为剑,够不够斩下这天道,斩破这乾坤?”
“当年的照北极与烛南溟因为天命之故相遇太晚,残碑论剑峰的对坐长谈终究不够他们彻底了解彼此,也就无法真正达成两心一同,双剑合一的效果。而如今,因为几个有意思的小辈插手,照羽同朝灵渊却是很早就相遇了。”
朝灵渊状似不经意地抬头,看向虚空的一个方向。
“昔年修真时代,以三把剑最为出名。青霄的琨瑶剑,横云的双修剑,以及玄一仙宗的道剑。鹤云仙楼的传承核心是横云剑楼与鹤鸣山,而玄清剑派的传承自青霄剑派与玄一仙宗而来。”
话已经到此,史君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天道执剑要毁人间,所以你要用人族传承对抗天道意志?但修真时代的覆灭,已经证明了人力不足。”
“一人之力自然不够,一个时代的力量却未必。当年若非天道以有心算无心,修真时代不会仅仅十年就消失。况且,我与照羽的醒来,本也象征着一件事。”
史君苦笑:“天道可以蛊惑人心为其走狗,人族自然也有对抗天意的同伴。南溟尊者从来算无遗策,赴残碑论剑峰之前有留下后手,是情理之中。”
“错了,烛南溟确实是抱着必死之心去的。至于因何有死而复生之事,你不必知道。到底是幽冥一遭,但也幸亏是幽冥一遭,让我生死剑道大成。既然如此,这所谓的生死,这天道的生死,你说,我可能定?”朝灵渊笑着问道。
史君却道:“你们做不到。”
“哦?”朝灵渊收回投向虚空的目光,看向史君。
却见破衣褴褛的老者神情悲哀。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可知我到此时,方知宿命确实不可违。”
“人族或许潜力无穷。但杀星终究是杀星,天生地养,人力难改。红莲业火只能暂时压制他的杀心,便如白日里,天道气息出现,他就极有可能失控。待有朝一日杀星本性爆发,你便是首当其冲。”
“杀得越多,杀心就越重。他的杀心在六百年前就能引红莲业火现世,在临渊布下杀戮剑域;在六百年后,又是到了何其恐怖的程度?羲和真火在手,他可能不去临渊,不去杀魔族吗?西州,临渊,那里有他的弟子,有他弟子的弟子,他越是对人情有感,便越不可能放下那些人。待他临西州,杀戮剑域力量回归,再加上此生再造的杀孽,红莲业火又能压制他多久?”
“世人谓你二人为双星,然你们两人分明是灭世杀星与天命救星,天道意志纵使能改,命途又如何改?”
“宿命难违!”
“或许你们的命途曾经有所改易,但终究,你们会走到原本的终点。”
“朝灵渊,如今你也是当局者迷了。你说要造就惊世之剑对抗天道,岂不是走入当年救世命轨?而欲以一人之力抗天,将这芸芸众生护在身后,不正是天命救世者的命运?”
朝灵渊一怔。
“当年尔等以外人不知的神通秘法,逃避命运,同生共死。但你们终究是灭世者与救世者,便如天上日月,一明一暗,一光一影。你本该为烛照南溟的衔日烛龙,却阴差阳错堕入影中。他本为祸世之月,因在玄清造就一颗有情心,甘愿化为明日,照彻北极。”
“然而日月换位,依旧是日月。天意纵能测,命途如何改?”
“你可曾见过诸天星图?”
“茫茫修真三万年,焉有同辉之日月?你与他注定一生一死,难以共存!”
掷地有声的话落下,史君身如山崩,散如白光,消失于沧浪声中。
修真界,天道钟鸣,灵气骤浓一分,象征阳神之陨。而那些修真界的红尘事太远,还不足以影响此方天地。
伴随而来史君的陨落,是茫茫虚空露出裂缝,一缕曦光照亮明月西沉的沧澜剑域。
失主的山河书与千墨衣悄然飘至朝灵渊面前。
至宝在前,朝灵渊却只抬起头望向曦光来处。
他看见照羽拉下斗篷,站在光影相接处,向他伸出手。
或许是他的目光里带着疑问,从来无情绪的人罕见地流露几分难为情。
“我不放心,来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