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言在一边轻描淡写的说着,落在沈沉耳中心头,却是字字残忍。回到从前,如何回到从前,人都不在了,他还有什么从前可言。沈沉的眸中浮现出几抹遥远的恍惚之色来,眼前似乎看到了那个一身粉衣的小丫头。那个总是在一边含笑看着他,温柔的喊着沈哥哥的小丫头。原本以为那些久远的画面早该模糊了才是,而如今却是一一清晰的再现心头,恍如昨日一般。这一刻,他心头忍不住想着。若是一开始就知道真相,他是否就能够对那个温柔的小丫头狠心呢?该是不能够的吧,那般温柔恬静的一声沈哥哥,直直的喊进了他的心头,他的灵魂深处。
这么多事情,其实他也许并没有想象之中的那般恨白家人,最恨的该是自己和命运。
沈沉身子突然抖动一下,然后就缓缓的回到惠娘身边。他执起她的手来,一时间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过了很久,又或许只是一小会,沈沉开始低低沉沉的说起话来,“惠娘,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以及白家的人都没有错。是我,是我执念太深。错了,我真的错了。可是怎么办,我还是放不开。我也想要好好过日子,但是每每闭上眼睛,那些血色的记忆就会浮现眼前,如何也挥之不去。我又该怎么办,明知道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可是我却是逃不开那些血色的魔障了。惠娘,给我一些时间好吗。这个时间我也不知道是多久,若是你等得太久的话,也可以……可以去找寻……新的幸福。”
沈沉说完话,转身仓惶而逃,背影孤寂而决绝。
安言眸中神色翻涌,说不出的复杂和叹息。
胖婶看着沈沉突然跑开的身影,哽咽道:“他这又是要去哪里,难道是要放弃惠娘吗?”
“我告诉他惠娘一心求死,他心里慌了,担心惠娘真的就此去了。而导致惠娘一心求死的原因,无非就是眼前难解的结罢了。所以他才逃离开了,想要好好想一想,再出现的时候,就是这个结解开的时候了。只是,这个期限,却不知道是几日光景,抑或是经年累月了。”
安言眸中光影交错,面上神色浮浮沉沉,一时间看不真切,有几分变幻莫测的神秘。
胖婶看不明白安言的神色,一时间急躁不已,转身看了看床上的惠娘,又看了看空荡荡的房间门口,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办是好。
“惠娘醒来,知道这一切,不知道会怎样?”胖婶忧心忡忡的说着,眸中满是担忧。
“惠娘已经知道了,而且她也默许了沈沉的离开。”安言淡淡出声,却是让胖婶大为惊讶。
胖婶不可思议的走到床边,认真看去,果然看到惠娘睫毛微微颤抖,眼角有泪水滑落。顿时,胖婶似乎有些知道了。
“惠娘一开始就是醒着的。”胖婶突然有些知道,安言刚才那番作法,也是给两人起的一个引子,最终何去何从,还要看沈沉和惠娘两人的反应而决定。而在这个过程之中,惠娘选择沉默,沈沉选择离开。
“嗯。”安言淡淡应声,眸光望向遥远的地方。
她想,他会回来的,因为他深爱着惠娘和小青儿。
沈沉跑出白家,一个人浑浑噩噩的在街上走着,不知道该去哪里。他就那般在街道上走着,冷冷的风如刀子般刮过他的脸颊,他却是一点疼都感觉不到。日落黄昏,他不知不觉竟然来到了小时候居住过的村子。他站在寥落的村头,看着村头那颗熟悉的大树,眸中神色恍恍惚惚。
有些记忆,不受控制,在脑中轻轻的跳跃而出。
曾经,他也是一个幸福的孩子,本该一直幸福着的。而这一切,都是那个人害的。
可是,那个人是惠娘的父亲啊,是教导他养育他,待他犹如亲子的岳父啊。
但是,也是那个人害得他家破人亡。若是没有那个人,他根本不会成为孤儿,根本不需要那些恩情的。
沈沉站在村头,微微仰着脑袋,静静的看着那颗大树,心思纷乱无比,嘈嘈杂杂中,是一团乱麻。
他想,那份仇恨不共戴天,他为人子,如何能够与仇人之女在一起。回去的话,难道每年清明还要去那人炆头磕头表孝心不成?
但是,他又想,这一切那人真的有那么大的错吗?真的那般罪大恶极,十恶不赦吗?那人也因此差点送了半条命,身体垮掉,后面也是早早的就去了。这不也是一种惩罚吗?
这样看来,上天似乎已经惩罚过他了。那么,他又有什么可纠结放不下的呢?
沈沉深深的闭上眼睛,眼角泪痕犹在。他可以找无数的借口,也可以找无数的理由。但是,无论是哪种都无法说服自己。他游离在爱与恨的边缘,不可自拔。进一步,是无边的悔恨。退一步,是无尽的悲伤和痛苦。他终究只是一个凡夫俗子,看不破那些情意恩仇。
越想越是乱,沈沉觉得自己整个脑袋都要炸裂了一般。他迈步,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安静的乡间小路上。此刻,天色已经黑透,农家的人早就锁好院门,躲在被窝里取暖了。因此,形容狼狈的沈沉回了村子也是无人发现。
他就那般静静的晃回了自己的房子,十几年过去了,以前的房子早就破败不堪了。他站在房子面前,依稀能够想起曾经的一些温馨画面。而如今,有的只是残破的现实罢了。他静静的站着,耳朵突然动了动,似乎有人在喊他。
“沉沉……”
这是他的小名,十几年了,再无人唤过他。他回头望去,却是没有看到任何身影,有的只是那沉沉的夜色罢了。他突然就觉得自己有些魔障了,落寞的笑了几声,然后就推开残破的门,想要进去看看。房子的门因为岁月久远,轻轻一推,竟然就倒在了地上。沈沉看着,却是冷不住想着,这下好了,连门都没有了,这是让他不要呆在这里吗?
沈沉走进了宅子,看着熟悉的景物以及不熟悉的残破凌乱,只觉得眼睛酸涩疼痛,有种温热的液体充盈其中。那些记忆,他一直很小心的珍藏在心底伸出,这一刻面对熟悉又不熟悉的景物,那些记忆瞬间被毫不留情的撕开,有种血淋淋的痛楚袭来。
他站在原地,整个人像是雕塑一般,一直站着,似想要站到天际的尽头。
却说另一边,安言安慰了胖婶和惠娘一番,当然也去看了看小青儿。期间,她也提出想要看看白家老爷子。说是白家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老爷子年纪大了,身体要不要紧,需不需要看看。可惜,胖婶却是干脆的拒绝了。说是老爷子性子古怪,轻易不见外人的。安言有些失落,和胖婶告别后就回了家去。
安言因为想着胖婶这边的事情,因此一路低着脑袋。她进了院子,上了楼梯,安静的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而此时,苏三恰好从外头进来。苏三看到安言静静的坐在桌边,眼前一亮,快步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说道:“今天是去哪里了,好长时间没见到你。”
听着苏三略带清冷的语调,安言却是觉得格外的温暖。这是苏三,是她交托身心的男人啊。而她是多么的幸福啊,不仅有一个这般深爱她和她有深爱的男子。更重要的是,他们两人的爱情得到了两方亲人的祝福。这份爱情,因为两方亲人的祝福而显得如此圆满完整。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得到了这般完整无缺的一份感情。每一丝每一毫,都是完整的。无论是苏三,还是身边亲人,都在竭尽所能的,圆满她的幸福。
安言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