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唐流有些意外,继而苦笑,也难怪,她是最晚到庄子里的,又是身份暧昧来历不明,说到最可疑的人当然非她莫属。唐流问:“那现在你可明白了?究竟谁是内奸?”
“……”长青看了眼玲珑,不响。
玲珑听他们说起机密,识相地说:“你们聊吧,我去房外看看有没有人。”
“不用了。”长青却阻止她,“请姑娘留下。”
玲珑知道他这么说根本不是出于信任之类的原因,不过是怕她出去报信或偷听,索性留在眼前省力,于是停住脚步,听他继续往下说。
“唐姑娘,我只是不放心,来看看你的伤,还有,把这个还给你。”长青说着,把怀里的匕首给她。
唐流接过来,用指尖轻轻抚摸匕首鞘身,脸上既茫然又感慨,半天才道:“谢谢你,这柄匕首的确对我十分重要,我本来以为再也见不到它了。”
她俯下身子,把脸贴在匕首上,触及处冰冷,自觉万般凄凉。
玲珑看她脸上惨然,心想:这柄匕首果然对她意义非凡。又听长青问:“齐王会不会为难你?唐姑娘?”
“不会。”玲珑看唐流犹似在梦中一般,替她回答道,“王爷不日就要放唐姑娘走了,你不必担心她的安全。”
“那就好。”长青重重松了口气。
一眼瞥到他如释重负的模样,玲珑忽然起了个怪念头:如果我说齐王不肯放过唐流,今晚他会不会窜过来一剑杀了我带她逃走?她忍不住去看他,他一手叉在腰间,一手紧紧握着剑柄,腰间鼓起一块,大约藏着小镖铁针之类的暗器。她明白了,但不觉得生气, “傅公子,很高兴唐姑娘有你这样肯拼命救她的朋友。”
长青听她没头没脑这一句话,立刻也明白她知道了自己的心思。
唐流并没有注意到他们已不动声色地交了锋,自己把匕首插到腰间,又按了按颈子,衣襟下面有金锁隐约,临别时,平一共交给她三样东西,现在只有那件外袍是失落在火灾中了。
“时间不早,我先走了。”长青道,“唐姑娘,我只是想把东西还给你,再说一声对不起,如果以后再相见,如果以后傅某还留得这条命在能得再见,自当尽一切薄力听候差遣。”
“什么?”唐流皱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她不知根原由,玲珑却是明白了,她清脆地说:“傅公子,何必倔强不认输?如今局面胜败早定,纵然你拼得鱼死,这网却是坚固异常,不会抽了一丝线。”
“你到底想说什么?”
“傅公子,说句实话,你与罗庄主,还有骠骑庄这些人的身份来历我全知道,你心里想的事情我也猜得出,只是,我告诉你,这些念头全错了,有些事情一早注定,只怕你再争强斗勇都是无济于事的。罗庄主这次是死罪难逃,我劝你别再想着去费心思救他,还是先救自己吧。”
“你到底是什么人?”长青心里一沉,冷冷瞪着她,“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我知道的东西比远你想得到的要多。”玲珑悠悠道,“傅青城,我不过是看在唐姑娘的面子上奉劝你几句真心话,别再固执已见了。三年前你罢官是第一次争强,被罚去骠骑庄便是结果;而这次你们设计布局的结果还是惨败,你自己成了朝廷名单上的钦犯,你还想怎么办?再把命填上去?”
她顿了顿,是因为对面长青的面色已呈铁青,灯光下他脸上每一条伤疤都在发怒。
“你还要去救罗庄主?”唐流也关心问道,“长青,你真的有这个把握吗?”
“没有,一分把握也没有。”长青双手紧紧捏成了拳,他一字一字道,“就算是拼了这条命我也不会放弃救罗庄主,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含屈忍辱地活在这个世上,我不会容许自己过这样的日子,罗庄主也决不会再过这样的日子。”
两个女孩子都被他暴烈的模样镇住,面面相觑做声不得。长青也并不要她们说话,他把指节掐得‘咯咯’地响,自己一径说下去:“这位姑娘,既然你是知道我的来历的,你也一定知道曾经在我身上发生了些什么事。不错,我出身低微,我父亲只是城中一个卖香烛的商人,没有显赫的背景家世,但这并不代表我必须注定庸碌一生。十八岁那年我放弃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报名参军,辗转征战沙场,才入军时要好的弟兄们死得七零八落,我也伤痕累累浑身没有一块好皮肤,才为自己挣得个震远将军的称号。”
提起以往艰辛但荣耀的旧事,他深深地呼吸,眼睛难得地涌出热情,玲珑默默地听着,看烛光下他瘦削的侧面,不知怎么的,心里也有些激动。
“可从边疆回朝后,我并没有受到公正的待遇,重臣排挤我,嘲笑打击不断,为什么?只是因为我并非名门之后,在他们眼里,我如同一个小小奴仆一步升天,根本不配得到这么高的礼待!”
他越说越怒,猛地一掌击在床边螭龙灵芝长案上,震得案上烛台也跳起。
唐流凝视着他清俊的面容,忽然道:“长青,有人曾经劝我,自生下落地后,各人的命运一早天定,乌鸡是永远变不了凤凰的。原来,令你恼怒的也只是这句话。”
“胡说八道!”长青喝,“什么乌鸡凤凰?谁规定的?我偏不相信。”
“我们知道。”玲珑轻轻说:“傅公子,不要再生气了,我们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