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元这次无果的绑架,却是彻彻底底的将沈冉深藏在体内的不安惊恐刺激了出来,刺激的狠了,沈冉倒真的下了狠心。
听了沈冉的话,宋若一没有说什么,但手却是猛的一颤。
良久,宋若一捋了捋胡子,语重心长道:“沈冉啊,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不是虚的,白骨累累方能铸成那点将台一角。成,你便是点将台上的叱咤风云的人物;输,你只能用你的枯骨去成就他人的辉煌。古往今来,战场永远是最残酷的地方。”
宋若一低头,缓缓展开他的手掌,静静的说:“你猜,我这双手了结过多少像你一般青春年少的人?没有上万怕也有千八百了……”
宋若一默默拿过沈冉已握成拳的手掌,展开沈冉柔嫩的手掌,轻声道:“你的手,一旦上了战场,即使你再如何洗刷,总会有股擦也擦不去的血腥味。”
沈冉缓缓抬起头看着宋若一,哑声道:“既然如此,为何当初执意要让我当军师?”
宋若一苦笑道:“这是命啊……”
“不懂。”
“罢了,终有一天你会知道的。”宋若一叹息的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打开了一旁的柜子,背对着沈冉说:“沈冉,伸出手来。”
“哈?”沈冉好奇的看向宋若一。
宋若一把一串铃铛放在沈冉的手上,郑重的说:“好好留着,以后有事的话,记得拿它到清虚山去。他们看在我的面子上,会尽全力帮助你的。”
“清虚山?好像在哪里听过……”沈冉接过那一串铃铛,一脸茫然。
“江湖中有三山两阁一庄,清虚山便就是其中一山。”宋若一看着那串铃铛,似乎陷入沉思。
沈冉摇晃着那串铃铛,声音清脆,但在寂静的夜里,徒增几分悲凉的气息。
“那是她所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也是我如今唯一能留给你的东西。”宋若一看着铃铛,浅浅的笑着,温柔似水,那入骨的温柔,沈冉眼眶不由一热,眼泪差点滑下来。
“沈冉啊,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没在最应当的时候和她一起走……你,千万别再像我那样……”宋若一看着沈冉年轻的脸庞,笑得慈祥,但眼角却已经湿润了。
“当时,我恋着那第一军师的名号,享受着那万人崇拜的感觉……慢慢的我真的以为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敌得过我……只要我想,我可以得到一切。从未想过……我最敬重的兄弟和当做妹妹的人会如此待她。真不知道,她临死前到底会怎样记恨我。到她死的时候,我才知道,我这辈子最想要的是什么。”
“是什么?”沈冉低着头,哑声说。
“大概是不让她冷着,冻着,饿着。每天都是笑嘻嘻的,我就这样慢慢数着她的皱纹一条、一条、一条……到我再也数不动的时候,再让孩子把我和她葬在一起。一起化作泥,一起化作风,不管她去哪,我都陪着她,霸着她……”宋若一抬起头,眼角的湿润在摇曳的烛光下闪烁。
沈冉哑声笑道:“老爷子,数女人的皱纹是会被记恨的……”
宋若一傻傻的笑道:“我就让她知道,她老了,跑不动了,只能陪在我旁边了……”
“老爷子……”沈冉终于忍不住趴在桌上哭出声来。
宋若一慈爱的抚着沈冉的发丝,轻声道:“哭吧,哭吧,我是哭不出来了,你就替我多哭一点……我有什么资格哭呢,杀了她的是慕容雅,那个我孩子的母亲,我不可能替她报仇,去伤害何希,可我又怎么能放过慕容雅呢……”
直到这一瞬,沈冉才明白,慕容雅当初杀了那个人,对宋若一究竟是怎样的伤害。可以让宋若一花上一辈子都去缅怀去祭奠那个女孩。现在看来老爷子对慕容雅的绝情,某种意义上,又未尝不是她自己造成的。若说宋若一对她没有感情,这绝对不可能,但她却偏偏做了那样的事……痴情又如何,却最终狠狠伤了自己和所爱的人。
沈冉心里又渐渐浮起一阵悲凉,为了那串铃铛的主人,为宋若一,亦为了那位不懂该如何爱的公主。
“丫头,答应我一件事。”宋若一给哭得岔了气的沈冉倒了杯茶,笑着说。
沈冉揉了揉已经肿起来的眼睛,愣愣的点了点头。
“无论发生什么事,答应我这老头子,保何希一命。”
“宋何希……不应该是他保我一命吗……”沈冉现在哭得有点缺氧,但心智还算清明。
宋若一别开眼,淡淡说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说的准。丫头,答应我吧。”
“嗯。”沈冉点了点头。
直到若干年以后,沈冉才懂得宋若一说的那些话。该走的时候就走,即使是痴情也不要伤害别人,也包括……放宋何希一条生路。可老爷子啊,你终究没勘破,生有时候比死更让人痛苦。
沈冉让宋何希活,却让他生不如死。他同样用他的一辈子……来祭奠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