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片的地下通道老旧而潮湿,因为白天下过雨,穹顶的照明灯板上凝结着一层雾蒙蒙的潮湿水汽,于是灯光变得冰冷而模糊,在地面上投下巨大的、怪物一般的虚影。
行人都不愿意在这里逗留,要么结伴而行,要么快步走过,只有楚辞躲在拐角的缝隙里,无聊地数墙壁上的裂缝。
旁边再次有人经过,那人大概是觉得地下通道太过阴森安静,于是打开了自己终端的声音外放,社交平台上的嘈杂的直播、真人秀、综艺秀的等声音在空旷的地下通道里被无限扩大,时而也能听见一些熟悉的字眼,想必勃朗宁的死和自己杀人后出逃成了最近热度最高的社会事件。
有无数个新闻记者报道、评论这件事:
“……调查局已经成立了专门调查小组,和此案相关者近日也已经受到了调查小组的问询。”
看来猜的没错,楚辞想,西泽尔被采访的地方果然是调查局的门口。
调查局?
在昏暗的光线中,他的眼睛缓慢地眯了一下。
他好像知道可以去什么地方暂时躲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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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在法庭现场的五十八位目击者已经全部询问完毕,整理好的询问笔录将于明天一早发送到您的信箱。”
专门调查小组组长“嘣”一声合上手中的钢笔,抬起头对自己的组员道:“这件案子的事实已经非常清楚了,询问笔录不用发给我看,连现场勘察记录一起,转到督查司去,等他们审查完毕,直接移送检察院。”
组员似乎有些迟疑:“您真的不再看一眼?犯罪嫌疑人现在还未逮捕归案,而且犯罪动机也……”
“猪脑子!”组长用钢笔在组员额头上敲了一下,“说你是猪脑子你还不服,这案子为什么让我们调查知道吗?”
“因为……呃,是重大疑难案件?”
“疑难你个头,”组长没好气道,“全宇宙都看见了他杀了人,这叫疑难?这案子是个烫手山芋,没人愿意碰,明天早上——不,今天。你今天下午给我加班,赶紧转到督察组去。”
组员摸了摸脑门出去了。组长扶着办公桌边缘,长长地叹了口气。刚那个组员和他同一个学校毕业,真要算起来还是他亲师弟,当年他们还一起在防区训练过一段时间。调回来后又一起进了调查局,他是这小子的上级和学长,小伙子人不错,就是有时候总有点愣头青,不知道变通。和他年纪相当的科洛·贝恩都已经是副司长了,他却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调查员——
组长愣了一下,手中把玩的钢笔被他郑重其事的放回了办公桌上。
科洛已经死了。
科洛死了,冯司长胆小怕事,擅长推诿,他转过去的案卷督查司恐怕不会接收。
组长将摆在桌上的钢笔轻轻拨了拨,钢笔如同一跟指针般,在平滑的桌面上转了几个圈,又慢慢地停了下来。组长打定了主意,如果案卷转给督查司后,老冯敢退回来,他就敢将问题上升去找局长,反正他该做的都做了。
想到这,组长又理直气壮起来。结果直到第二天下午,他依旧没有收到案卷退回的文书,他问了一圈,甚至找到了传达处,都说没有收到。
难道老冯转性了?
组长半信半疑,直到司长秘书来告诉他,冯司长昨天请了病假,一连请了一个星期,而督查司因为副司长空缺,短时间内没有人敢对那件案子拍板,于是就僵在了那里。
组长的脸差点气歪。按照程序,督查司只要在十五个工作日之内对案件完成复核就可以,所以他们完全不用着急,反倒是专门调查组,因为承担来自上级的压力、外界舆论的压力,再加上组长想快点将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只要这案子一天没有送到检察院审查起诉,他这个专门调查组组长就不得安宁。
天杀的冯远年……组长打开终端毫不客气地给冯司长通讯,第一次显示无人接听,等到第二次第三次,就直接显示通讯失败了。
他铁定是故意的!
但是组长毫无办法,这一口哑巴亏,他只能就这样被迫咽下去。
他又给冯司长连接了一个通讯,意料之中的,依旧通讯失败。
通讯灯闪烁着,好像一只孤单沉默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