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止罹身形一顿,稍稍侧身,挡住身后的山君和铮铮,还未开口,便听见大蛇又道:“罢了,罢了,不管是谁,只要能杀了我,便好。”
沈止罹神情一滞,望向又将脑袋搭在身上的大蛇,迟疑着出声:“我看前辈伤势不重,为何寻死?”
大蛇身上的伤势纵使骇人,却不是不可治的。
大蛇闻言,自嘲的笑出声,不答反问:“你们刚刚,是不是杀了条蛇?”
沈止罹应下,大蛇克制不住的笑起来,声音中带着喜悦。
沈止罹被这笑声惊的不知所措,大蛇笑够了,声音低下来:“那是我的雄蛇,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它是我丈夫。”
沈止罹错愕地睁大眼睛,大蛇丝毫未觉沈止罹的惊异,摇摇晃晃的支起身子,稍稍凑近沈止罹,在沈止罹想要后退时止住,问道:“你们杀它时,没有发觉它的角包,不是它的么?”
沈止罹回想起了那角包的异常,下意识将目光投向面前的大蛇头顶,那两个过于骇人的血洞就呈现在眼前。
大蛇听见沈止罹微乱的呼吸声,便知晓他已经明白了,它又伏下去,说着:“它是百年前来这里的,它抢地盘输了,我看见它的时候,它浑身血肉模糊,鳞片都被另一条蛇绞没了,那时我刚刚清理完这片山林,正是志得意满之时,便收留了它。”
大蛇声音低低的,说起这段往事时,带着怀念。
“…我们相伴了百年之久,就在一甲子前,我度过天劫,生出角包,距成蛟不过一步之遥,为了顺利成蛟,我将山中交给它打理。”
大蛇说着,语气愤怒起来:“它野心勃勃,在我身边隐藏了百年之久,直到我在这片山洞闭关,它收服了我的部下,趁我闭关虚弱之际,寻来邪法,挖了我的角包,废了我的妖丹。”
沈止罹面露不忍,刚想上前安慰,大蛇支起身子,癫狂道:“我亲手递出了杀我的刀,它用的毫不迟疑,却没想到,当初为了消除我戒心而结的同心契,成了我最后的保命符。”
大蛇瞳孔竖起,即便是蒙着阴翳,也挡不住眼中的恨,它癫狂的笑了一阵,直到力气耗尽,才重重砸在地上,脓血带着蛆虫洒落在地。
“它杀不了我,便将我关在这里,整整六十年。”
大蛇蜷紧身躯,任由脓血在全身流淌,它双目失神的看着不远处模糊的光亮,喃喃道:“我看不清虚情下的假意,于是便瞎了眼,我沉缅于情爱,于是便困于当初爱巢,不得进出,我得意于权柄,于是便被夺走,成为最为低下的蛇,连蛆虫都欺辱于我,日夜啃噬我的血肉,都是我的报应。”
话音逐渐低下去,沈止罹震惊于大蛇的凄惨,久久不曾言语,半晌后,道:“妖丹可以重新修炼,何至于寻死?”
大蛇低低笑起来,蛇首带着腐臭探过来,嘲讽道:“让它六十年不得杀我的,便是同心契,相应的,它死了,我也活不了。”
沈止罹震惊的瞪大眼。
大蛇很快退开,道:“我不愿与它同生共死,我的妖丹虽然废了,但其中还有我数百年的妖力,足够让你身边这个猫崽子突破,洞中更是有不少我和它数百年的底蕴,若你杀了我,这些全是你的。”
大蛇声音带着诱惑,它的气息越来越弱,眼睛也渐渐黯淡下去,口鼻涌出血来。
沈止罹犹有不忍,大蛇不愿放过这个好时机,厉声道:“当年我鼎盛时,不少修士前来想将我灭杀,因为我吃了三座城的人,最后,他们都是我口中食粮,杀了我,便是功德一件!”
沈止罹手上一颤,剑光反射出洞口天光,刺的大蛇瞳孔一缩,它咧开嘴,鲜血混着内脏碎片淅沥而下。
大蛇猛然窜上前,张开血盆大口,尖牙骇人。
“修士的血肉,最是大补,吃了你,我便有望恢复,你既不愿杀我,便助我一臂之力吧!”
大蛇带着腥臭的风,直冲沈止罹而来,山君狂啸一声,几步跃过来,张口咬向大蛇七寸,可沈止罹比它更快,手上下意识挥剑,腥臭的血液当头洒下,待他回过神,大蛇的脑袋已在地上滚了几圈。
脑袋缓缓停下,上面沾了不少尘土,它眼睛呆呆的看着山洞外,蛇信耷拉在嘴角,喃喃道:“悔不当初莫相识…”
声音低下去,再没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