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不语,却掩不住脸上的绯红。
轿子一顶顶地抬进了宫,又一顶顶地抬了出去。
姑娘小姐递着牌子一拨拨地进去了,又一排排地被送了出来,留下来的人又被分为三六九等。
托了家中那些女眷的吉言,我站在了三六九等的头列。身后是诸多女人艳羡的目光,我知道我赢了,赢了身后那些目光,可我却笑不出来。
从宫里出来的老嬷嬷警告过我,宫里是何其威严,何其危险的地方。言不可错一句,行不得错一步,笑不可多一抹——正好,我本不想笑,这样倒显得尊贵起来。
我和其他七位姐妹由大太监领着站在了珠帘后面,我的下巴贴在胸前绣襟上,目光所及是大金大黄的袍底。老嬷嬷说过,若见到皇上,我不能直视他的目光——正好,我本不想见到万岁爷,听说他一日三餐必有酒相伴。
父亲说酒这东西只可浅品,不可贪杯。贪杯不仅误事,更可丧志。
一定没有人跟皇上说过这句话,因为宫中……是不可多言一句的地方。
我们八人初站定,左侧便传来了女人的声音——今年皇上初选秀女,这一个个端的好模样啊!
这话听起来虽柔软却起了褶,如老嬷嬷一般,想来说话的人必是有些年岁的了。按照老嬷嬷跟我说的那些宫中的规矩,我猜坐在皇上右边的这些老女人定是太妃什么的,这位置本该坐着的人将从我们八人中产生,那可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啊!
母亲日盼夜盼,盼着她的女儿能比姨娘们所生的儿子更强——入宫为妃为嫔,甚至贵为皇后,这是唯一的可能。
我想我做到了,为母亲做到了。
我没有胜利的喜悦,我知道母亲想要什么,可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但我仍要做好傅察氏家的女儿,轮到我出列了。上前、行跪礼,平心静气地报上名来:奴婢傅察氏,满洲正蓝旗人,祖父江西巡抚傅作成。
自始至终我都未曾抬眼去看那个即将要做我丈夫的男人,他的目光显然也未最终定在我身上。
他将玉如意递给了我身边的人——她是钮祜禄氏,满洲镶黄旗人,广西右江道貌岸然三等承恩公穆扬阿之女。听说她侍皇帝于潜邸之时,皇帝登基后于咸丰二年二月封其为贞妃,五月晋升为贞贵妃。
外头早已传言皇上有意封其为皇后,如今传言得到了证实,她捧着玉如意,笑吟吟地谢恩。
我们剩下这七个人全都跪在地上,贺她为后,心里全在为自己入宫的结局而猜想、担忧。
我的下半生会如何?
我的下半生会如何……
如老嬷嬷一般在这深宫之中度过自己的年年岁岁?运气好的话,我能为这位日日饮酒的皇上生下个一男半女,然后等着像这些太妃一般坐在这里望着如我们这般年轻的姑娘再走进深宫之中?
一辈子谨记三句话:言不可错一句,行不得错一步,笑不可多一抹。
这……便是我想要的吗?
我在心中摇头,目光却定定地落在胸前,不动不摇,不笑不语。
殿堂之上安静极了,我能察觉许多道目光在我们的脸上、身上游转,可谁都没有再说话,尽等着那位身着大金大黄的男人发话呢!
偏生一阵笑声从身后而来,伴随着还有稳健的脚步,一步步踏来,竟……竟定在我的身边。
我想偏头望却,到底还是忍住了。下巴抵在胸前,我静观自己的前襟,如老嬷嬷要求的端庄。
皇兄,我的万岁爷,您已选了那么好的小姐做我皇嫂,就把这位傅察氏家的赏我做福晋得了!
一边的景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