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间,外面渐渐黑将下来。小丫儿折腾得累了,已经回自己的病房睡觉。这间病房,只剩下我和桃花两个。
我仿佛夜枭,从这黑夜里得到了力量和勇气。我掩到她身边,挨着床沿坐下。经过一番短兵相接,总算用小擒拿手法捉住她柔若无骨的手腕,同时目光如炬的盯着她看。
她先是跟我大眼瞪小眼,过了半晌,似乎露怯了,移开目光,冷冷地说道:目光灼灼,贼性不改!
我被她贩卖的《聊斋》台词逗乐了,嘿嘿的傻笑。随即想起白天的事情,脸色凝重起来,一本正经地跟她说道:你早上干嘛做那样的傻事?有多悬乎你知不知道?
桃花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知道!
我有点生气地说道:你不是喜欢草原狼吗?不是欣赏狼图腾精神吗?不是跟我讲过那个四不精神吗?自强不息、富贵不淫、贫贱不移、威武不屈,这四不精神,你连第一个都没有做到!什么叫不息?那就是只要还能呼吸,就应该跟命运搏斗,像贝多芬那样扼住命运的喉咙,对吧?
桃花懒洋洋地说道:喂,孤男寡女的,你不跟我谈情说爱,却扯一些空洞的大道理,你不觉得自己很笨吗?
我怪她心不在焉,手里稍加力道,将她脉门扣得更是紧了。桃花低呼一声,咬了咬下唇,恨恨地说:对美女也痛下杀手,一点儿也不知道怜香惜玉。我真替你悲哀,替整个社会悲哀……
我对她的插诨打科未予理睬,继续开导她:大傻,我是没见过真正的狼。可是我知道,狼只知道拼命地活着,除了对猎物展开自杀式攻击外,它是不肯轻易自杀的。有很多很多的狼,就算病倒在雪地上,它也会千方百计地活下去……
桃花笑嘻嘻地说:那就算我自杀式攻击好了。
我心里一震,问她到底想攻击谁。桃花撇撇嘴:谁喜欢我,我就攻击谁呗——我可是防守型攻击,谁让你……谁让你……
她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脸上一红,再也不肯说下去。我心下激荡,将另外一只手掌也覆在她的手背,轻轻地抚摸。桃花害羞,迅速将手掌抽离,笑呵呵的说:喂,老灭!问你一件事儿。你早晨是不是打了兴奋剂?你跑过来的时候,我感觉你像火车头一样飞奔过来。
听到她这个比喻,我蓦地想起中学时英语老师给我们讲过的一个爱情故事,就慢慢的讲给她听。故事说的是一对外国情侣过铁路。女的穿着高跟鞋,不慎将鞋跟陷进枕木的间隙里,一时难以拔出。正在这时,前方一列火车高速奔近。女的吓得尖声大叫,那男的也面如土色,使劲地拽,想把恋人拽离铁道。糟糕的是,鞋跟陷进的角度过于刁钻,无论两个人如何努力,总是拔它不出。随着火车的奔近,那男的忽然放弃努力,跳到轨道中间,紧紧地抱住恋人……
我被这个故事感动,至今记忆犹新。谁知桃花听过,却撅起嘴巴,不屑地说道:哼,简直比鸳鸯蝴蝶派还要煽情,我才不信呢——对了,老灭,我枕头下面有半瓶红酒,你陪我喝好不好?
桃花说着话,还真变戏法似的从枕头下面掏出半瓶干红。我脸上微微变色,说这个时候你不能喝酒,桃花却威逼利诱软硬兼施,非得缠我陪她喝两杯。她说:就两小杯,好不好?
无奈之下,我只得表示同意。不过,我提了一个附加条件,那就让她以后别再做这种傻事,无论怎么样,都要好好地活下去。桃花点点头,算是听进去了,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取出小酒杯斟酒……
一个杯子,两个人轮流喝。
没有下酒物,我们以窗外无边无际的黑暗、彼此若即若离的目光、双方随意放松的言笑……下酒。
说是两小杯,其实谁也难以收势,到了夜深,半瓶红酒早已见底。我们两个似乎都有一丝醉意。
我扶她躺下,给她掖好被子,正要晕乎乎的躺到那张陪护床上去,她从被窝里探出脑袋瓜子,用半是霸道半是央求的口吻,非要让我唱一首歌。
自从那次出差河北、桃花在电话里让我给她唱歌以后,我就未雨绸缪,暗中学会了几首歌。因此面对她现在的小小要求,我自是可以满足的,再说……我……也有些醉了。
我唱的是齐秦的《爱情宣言》,不求音美,惟愿意达:
我相信婴儿的眼睛
我不信说谎的心
我相信咸咸的泪水
我不信甜甜的柔情
我相信轻拂的风
我不信流浪的云
我相信患难的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