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杨雨灵魄陨落至今,无事打扰的时候,他都在静坐。当他封闭起五感,放弃清醒,什么都不听不想,那种几乎能将他逼疯的疼痛好像就能离他远一点,让他得到一点难得的喘息时间。
但是这一次,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将心思沉下去。
学宫那边的消息如何了?万象天封禁阵什么时候可以易主?还有,谢无尘怎么样了?
重重叠叠幻境交错中,伤口一次次撕裂又被修复,将雪白的袍子染得血红。窗外树影摇晃,忽而间“咔嚓”折断,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猛然拍打在纱窗上。
白知秋乍然惊醒。
屋中黑暗浓沉,氤氲着浓重的血腥。他阖上眼缓了片刻,才从幻境与现实的界限中挣扎出来,撑身摸索着下床。
雨噼里啪啦浇下来,一阵风过,饶是凡人都可以看清猛然抛起又归位的雨线,像是狂风时大江大河上掀起的浪潮,有足矣令人心生畏惧的可怖。大雨倾轧下,混乱的人声都被掩盖。白知秋回过神,连一柄做遮掩的伞都忘了顺,直接冲进雨幕里。
那一声炸雷像是戏台开幕时的预告,势不可挡地令所有喧闹沉寂下去。白知秋浑然不知地跑过层层拱门,瞬间被大雨模糊了视线。他顶着料峭寒风,终于赶到前堂,乍然推开门。
“……八河决堤,必须让城外的人入城。”有人急匆匆地说着,语速快到听不清。
反驳的声音立刻就跟上了:“城内的药材粮食根本不够,放人放人,说着简单,怎么安顿?”
“疫病控制不住啊!”更有人颓然拍着腿,“进来出去都是死!”
人声喧嚷,扑面而来,每个人脸上难以形容的焦灼,和身后轩然的雨幕一起,交织成一副荒诞而扭曲的场景。白知秋站在门口,雨水浇在他背上,再在顺着袍角落下,在脚边凝成一洼。
“五年前八河决堤,洛郡受灾尤重,生者十存三四,宜州疫病初起。”白知秋顺手拨开粘到脸上的发丝,冷声道,“五年间,宜州渐渐恢复元气,此时若是不救,是想五年前的灾难重演一次吗?”
他的发湿透了,面色湛白,显得眉眼深黑,一动不动看着人的时候,有种藏锋甚久积累下来的果决和冷厉,摄得众人一下都忘了说话。
“随我来的那些人呢?”白知秋又问。
“在粥棚那边,”有人小声回答,“那会风大,粥棚塌了一大片,很多人在那边,还有一些人在城门。”
白知秋稍一颔首,转身掠入雨幕,等众人从惊愕中回过神,他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了。
有人向万象天走,有人向芸笥天走,皆是来去匆匆。方向相反的咒符灵光和人流撞在一起,引发了一场更大的混乱。
但是没有人在意。
滂沱暴雨将天地笼罩,触目所见的一切都是那样模糊不清。灭顶黑云下,唯有东方露出一线孱弱浅淡光芒,像是风吹可灭的烛火。
“别看了,”余寅强硬地拽着谢无尘的手腕,疾步穿过人流,翻手将一道阵盘拍在议事堂正门上,“师父和夕误师兄都在那边等你,姜师兄马上到,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杂念太多,当心入阵时心魔反冲,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