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宇云稍稍让开一步,于是先前被他刻意挡住的东西便露出了实形。视野尽处,一道道影子逐渐落定,层层叠叠,夜风从他们中间刮过,卷起些微的血腥。
那些人影身着布衣,少有几个穿着铁甲,乍一眼与寻常人并无什么区别。但他们的举手投足之间显得僵硬呆板极了,像是被人抽掉魂魄缚上了丝线。
“镜花水月局,很好用,对不对?”他轻声问,“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妖师大人,能赢一次,就一定能赢第二次吗?”
夕误瞳孔微微一缩,骤而升起无穷的怒焰,几乎被哽得讲不出话!
“我既然以一具傀儡的身份站在这里,能操控的自然不止一个,何况……”白宇云意味深长道,语气轻飘飘地,“操控血蛊,或是操控被怨煞浸染的生魂,是比操控自己的灵魄碎片更简单的事情。”
“您该比我清楚,这世上能够看透看清再做选择的人凤毛麟角,更多的是因一点鸿飞冥冥的消息便认为自己能窥知全貌的蠢人。只需要给他们一个可以仇恨的对象,他们就会一哄而上,不计一切地替幕后之人达成目标……”
“但是,你能怎么办呢?”
“……”
夕误攥住匕首,刀柄上的纹路深深烙进伤口,疼得令人麻木。鲜红的咒文之下,翠色灵流逐渐浮现。
“对于他们,仁慈是最没有用的东西。但凡白知秋狠心一些,当年让那些人为我陪葬,今日你们都不会畏手畏脚。”
夕误抬手一指,终于撕掉了面上最后一层温文尔雅:“我如果是你,便不会继续留在这里指手画脚。你问我最后的保命杀招,那你还记不记得,三百三十二年前,你是怎样活下来的?”
秦问声的笛音升向无尽高空,凄厉哀婉,乍然奏响一曲挽歌。
如果扶楹和杨雨在世,此情此景,她们又该怎么想?禁咒发动的一瞬间,夕误没有由头地想,她们行走世间为之付出的一切,所为的意义是什么?
夕误又想起白知秋,他离开学宫的时候,白知秋将这柄匕首交给他,只说日后或许会用到。可惜诸事繁杂,直到一百四十年前假死逃脱后,他才有心力与时间去琢磨匕首上的符文。而付出心力所带来的回报却是失望——他并不喜欢这种会伤己的咒文。
如今再想,白知秋所暗示的,或许不是其上的禁咒,而是他日后会做出与此相同意义的事。
这样看来,他不算失职。
数不清的翠色光芒散落如花,照亮了旷野之上丛丛的鬼影,卓绝无双的半仙灵魄裹挟在其中,目之所及,都被照成了翠白。
密密麻麻的怨煞像是未尽的星河,逐渐升入夜空,融入黑云之中,四野风止,静得带上了死意。
白宇云楞楞低头。
他看见自己的双腿颓然倒下,上身却纹丝不动,只能转过双眼,顺着卡住他脖颈的手去看面前的人。
鲜血将夕误全身都染透了,滴滴答答在地上汇成血洼,心法流转间,献祭灵魄所割出的伤口不断愈合又撕裂,连眼底都染上一层赤红。
白宇云骤然升起漫无边际的恐惧,像极了当初被白知秋斩于剑下时。他想开口,喉咙里却只能漏出“嗬嗬”的声响:“你,你杀了我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