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宇云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近乎于蛊骗的意思:“现在在他眼里,我们是同恶相济。可百年以后,他死得干干净净,陛下却能名垂青史……这还不够一本万利吗?”
嘉庆帝豁然退开,见白宇云含笑望着他,眼中尽是喋血的快意。那种癫狂刻在他的骨子里,把他雕成了不人不鬼的样子:“只要封禁阵破,不需要我们对付他……他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偏要自毁长城,怨不得谁……”
“疯子。”嘉庆帝道,却跟着辗然笑开。
可等他走了,白宇云又撑起身,缓缓挪动到碎掉的小几边,伸手扶扫开木屑,捡起铜兽。
“即便只是一具空壳,也轮不到你惦念。”一团火焰重新燃起,照得白宇云的眉眼更加阴邪,彻彻底底是从地底爬出来的魑魅魍魉了。
行进的队伍某一处,悄无声息倒下去一个人。他旁边的人毫无反应,继续向前走去。
冬日天亮得晚,黑得却早。还没到酉时,光已经散得差不多了。白知秋裹着斗篷,连脸都不想往出露,全靠夕误足音认路。这么看来,他们更像是同僚。夕误往白知秋那侧偏了偏伞,想起什么似的:“先前,我欠我那小徒弟一柄剑,你们有替我给吗?”
“给了。”白知秋闷声道。
“该谢哪位师兄?”夕误不甚意外。
“姜宁师兄。”
“嗯,”他应了声,“顺安临四境,三百年前落成,由周围十二城拱卫,风水布局皆有讲究。蛊鬼可以用顺安来隐藏怨煞,相应的,他很难对顺安动手。去岁之后,北越一直查得极紧,专程派去的信使应当午夜返回。南方宁越两州对峙已久,宜州疫病也有三年之久,不好拿准。”
“知道一些。”
“一些?”
白知秋轻呵一声,神色疏淡,“花中不知日月短,岂料世上已千年。太久了,生疏了。”
“天下风起云涌,不碍学宫与世无争。清风煮酒,暮色煎茶,过惯了那种日子,世间年岁几何,确实记不起多少。”夕误也笑了一声,“五日后是人间新岁,此后又有上元,以凡人生气生灵的阵法太弱,这一道能够维持多久?”
白知秋不很上心的样子:“两月左右罢。”
“两月足够吗?”
“两月后,已经过了雷动蛰惊的时候了。”白知秋垂眸,目光从路边石缝中的枯草上一掠而过,“该醒的都会醒,不该醒的,自然就不要醒了。”
“我曾在南境,见过一种树。”夕误抖掉伞上积着的落雪,“东风过时并不生芽,常常要等到春日之后。卜术中讲,一念之差天翻地覆,也讲置之死地而后生。三百年过去,未必没有转机,何必现在便敲定结果?”
“你劝我倒也罢了,别拿这些话去哄你小徒弟了。”白知秋摇头,“让他听见怪难过的。”
“难得。”
“不难得。”白知秋道,“你将我想得也太无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