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天行有常,浮州不会遭遇那场足矣击溃北函关的大雪;若天行无常,以凡人之力,该如何去抗衡?
天行有常,天行无常。无论“有常”还是“无常”,都远远不是他们可以考虑,能够做到的。
白知秋垂着眼睛,手指虚虚点在宣纸之上,长睫垂落,鸦羽似的,尽数掩去目中神色。
“不如何。”谢无尘听白知秋道,像一声叹息。
“可为者常成,行者常至。”谢无尘轻声反驳。
白知秋掀起眼皮。
谢无尘被他瞧得一惊。
白知秋的神色太淡了,淡至深处,近乎于空。他在白知秋的注视中,再一次想起夜晚月色下寒雾弥漫的冷湖。
他难以通过白知秋的眼睛去窥探到什么想法。
“是啊。”白知秋很轻地答道,声音顺着风,淹没在林木的飒飒声中,“天行无常,有何不可为?”
谢无尘后知后觉地在白知秋身上觉出了一种落寞。
他的眼睛是笼着雾的,无论如何都看不清。那层雾成了一道幕帐,于是连廊外的树影日晕都一道被拦在其外。
不是不高兴,是难过。
一种细细密密的难过,像如愁丝雨,蚕茧一样将他包裹在其中。
就在谢无尘以为白知秋要说什么的时候,他别过头,收敛起自己的一切情绪和外在。再转回来时,已经变回了那个谢无尘熟悉的,不动于声色,冷淡平静的白知秋。
身上一瞬间的锋锐褪得干干净净。
辰时的太阳已然升高,透过斑驳树影落下的阳光略有刺目,蒸干了草叶上的露水。虫鸣声淡了,从遥远处传来,稀疏几道。
随着日影升高,走廊中睡得昏昏沉沉的学子也醒来了,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交头接耳。
白知秋坐于上首,看着这一切。
他眼中的温和也随着目光的落定而落定。
可谢无尘还是觉得白知秋很冷。他好似是在仰望一个立于冰雪之巅俯视世间的人。那个人长久立于那处,因为立了太久,站在了世间之外,成了一道剪影。
他的温和是给世间的,是给每个人的。
只有他一个人是孤寂的。
没有人碰得到他,甚至不会有人会抬头去看看他。
“总会有人力可及之处。”白知秋道。
他讲完这句话,收了纸笔。起身,细细理好自己的银袍长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