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剑向又问,「谁要杀你?告诉我!」
「进来了,」夏咏昱低声重复,「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
「来杀我的,」彷佛听见对方绝望的笑意——他说:「鬼!」
就在夏咏昱讲了这个字的一剎那,剑向经历了一场他生命中永远无法相信、也永远不愿意再回忆起任何细节的梦魇。
他突然感觉到一股冷冽、恶心的气流倏地通过身边,往夏咏昱的方向刮去,接着他的眼角闪过一道刀芒。从夏咏昱的颈侧猛暴地喷射出黏稠的鲜血,不停洒落在卧室的地板上,以及剑向的脸上、头发上、衣服上。
剑向在这血液狂泻的半分钟内,完全不明白在夏咏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怪事,只能呆然承受发自胸腔、无比剧烈的「战栗感」——等他从迷乱的意识中清醒过来以后,才好不容易从窒塞的血块间张开眼睛。
剑向简直无法呼吸。夏咏昱的喉咙被挖去一大块,模糊的血肉中暴露出凄白的颈骨。他的双目瞪大,空洞无神,无框镜片的边缘闪着森然白光,一如锺思造魂魄附身后的惊恐表情。
第四章 灵媒手记
1
「我真的没想到,你会在这种时间把我找来。」
剑向刚洗过澡,脸颊濡湿、全身仍散布着温热的水气。在凶案现场沐浴,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但剑向别无选择,当他褪去染满鲜红的衣物时,额前的发梢仍然滴着血,浴室的地板也溅了一片暗赭。
夏咏昱惨死的尸体就俯躺在距离不到十公尺的隔壁卧房中,午夜一点半的此时,剑向所经历到的怪事让他以莲蓬头淋去身上血迹之际,情绪仍久久无法平静。他并不是没有遇过被害人当场死在怀中的经验,但这一次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那把沾粘着鲜血的小铁铲,是造成夏咏昱瞬间身亡的凶器。卧房里根本没有其它人,但这把手铲却从剑向的身旁飞过,射向夏咏昱的喉咙。亲眼目睹这样的过程,则让剑向对「厉鬼」的存在无可置疑了。
但是,又有谁会相信他呢?
想来想去,唯一有可能相信他的,只剩一个人了——刑事组长高钦福。
高组长对剑向而言,可以说亦师亦友,更甚者,给予他慈父般精神上的纵容。相较之下,高组长对绍德学弟的态度却是精神上的约束。高组长曾在侦办一桩某富商遭砍头的悬案时,感叹地说:「小郑常常因太坚持追寻真相而过度专注、执拗、渴望突破,所以往往不顾一切,由于妄图猜疑而舍弃情感因素。」
「努力找出真凶,不就是刑警的天职吗?」
「小郑跟以前的我太像了,有如脱缰野马。当然,这匹快马是能够在很短的时间之内抵达终点,但他却常会为了找出一条让他奔驰的路,而踏错了方向。」
「我知道,绍德得更理智一点吧?」
「不。小郑其实是一个很理智的人,但他的理智却很难与冷静相容。小郑太聪明,所以反而容易意气用事,所以我必须限制他的方向,告诉他应该往哪边走比较有可能抵达终点,否则他将精疲力竭却千疮百孔——不像你,我不需要替你掌舵。」
四○一室并没有因命案而停水断电,剑向甚至还可以从衣柜里找到几件稍嫌窄短的换穿衣物。尽管现在已是子夜,剑向还是决定在洗过澡后,打电话到高组长家里,请他马上过来。
在等待的空档中,剑向从夏咏昱身上找到一个皮夹。里面有身分证、驾照,以及一些现金。另外,牛仔裤口袋里还有一串钥匙。他移身到四○一室的客厅坐下来,将他的个人资料一一写入记事本里。
「我以为只有小郑才会在午夜一两点把我吵醒。不过,你真的很冷静,而且所做的决定十分明智。如果你打电话回局里,或找其它同事来,甚至一个人逃走,我不晓得后果会有多么不堪设想。」
高组长在看过卧房里的第二具尸体、听完剑向叙述过今夜的遭遇后,一语不发地坐了十分钟才终于开口。
「你大概可以料到,如果小郑知道这件事,他会怎么推理……」
剑向点头表示了解。
「死在这个房间里的两具尸体,都是你发现的,第二名死者身亡时你甚至就在现场。你从医院里偷偷溜出来,和一个身分不明的男人一起回到现场,而他的鲜血喷得你满身都是,再加上那卷你私自带走的DV带——你真是嫌犯的不二人选!」
「我知道我难以脱身。」
「但是,我认识你很久了,我知道你不可能是凶手。小郑太年轻,还不了解世界上有很多事情远超出人类的理性之外。」
「组长……」
「我相信你——但是,我能帮你的也很有限。我只能尽量替你隐瞒,拖延项目小组把箭头指到你身上。」高组长声音一沉:「最好能够将这些案子弄成悬案。」
「谢谢你,组长。」
「不必谢我,我突然发现,这个案子不用再查了。有太多的线索明白指出,这个案子确实是鬼做的。」高组长说:「首先,锺思造死亡的现场是一个密室,然而凶手既然是鬼,当然可以在房里穿梭自如;第二,凶手的犯罪手法和已处死刑的洪泽晨一致,这表示锺思造并不是被洪泽晨所害,而是被洪泽晨的亡魂杀死的……」
高组长虽然讲得很轻松,但剑向一想到死刑犯的幽魂返回人间杀人,就禁不住发寒。
「但是——鬼为什么要杀掉这些人?」
「这就是以「鬼」为结论的最大疑点。有什么人和他们两人有仇,所以派鬼来杀他们吗?但是,他们彼此互不相识,并没有任何共通点。」
「不,」剑向提醒他,「张织梅就是他们的共通点。」
「有道理,两人都是张织梅的男朋友。所以——如果说张织梅就是指使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