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送我来程家,又对我不闻不问。现在,我是丢您的脸了吗?”
即便如此,宋煦仍没放手,她多想再停留一会。
程述尧望着前方:“你做任何事都不会给我丢脸。”坚定不移的口吻。
宋煦忍住泪意,她拍他的肩膀,声音很低:“您放我下来,我要去找哥哥。”
见他不松手,她开始胡乱挣扎,甚至责问:“您为什么才来?”
“宋煦。”程述尧蹙眉,似在忍耐什么,“听话。”
“我要去找哥哥。”她不会掉眼泪,而是跟他怄气,“不管怎样,哥哥会陪着我。您把我扔到程家的三年里,哥哥一直陪着我。”
少女挣脱他的怀抱,好像天鹅振翅,迫不及待飞向远方。
程家门口,三辆纯黑专车等候多时,一行人见程述尧现身,随即迎上前,无声跟在他身后。
少年寻过来,被近旁手下拦住,程述尧抬了抬手,没有表情地看向程珣,问:“什么事?”
“四叔。”男人那双深邃的眼睛,似有穿透力,程珣略感紧张,他不禁低头,“谢谢。如果不是您告诉我今天的事,我都不知道奶奶会为难她。”
程珣就是她要找的哥哥。
“不用。”越过少年身畔,他脚步顿住,说,“宋煦在里面找你。”
来到车旁,程述尧眼前一黑,他及时伸手撑住车门,神情如常,再缓慢弯身坐进车里。
两分钟内,所有人即刻上车。
车厢里,鼻尖萦绕着一股血锈味,周尹配合着医生,轻快脱下程述尧的外套、衬衣,摘掉那只浸满了血的黑色皮手套。
他怕赶不及,来程家前,程述尧先通知程谨言和程珣,拖住老太太。
程述尧特意穿了一身黑,黑色能压下所有的颜色和情绪,溅血无痕,静静地厮杀。
医生检查伤势,解下缠在他手臂上的血纱布,他叹息,“你这手臂是不想要了?”重物都不能提,何况是抱起一个人。
程述尧面庞苍白,侧头望向窗外远去的程家别墅,窗玻璃上,映出一双冷漠深算的眼睛,他垂下眼睫,似在沉思。
“先生。”周尹看着面无表情的程述尧,问,“小姐……要接回来吗?”
“暂时不用。”程述尧意识很清醒,“让凌扬知会她,要想走可以,走了就没有回头路,别再回程家。”接着,他叮嘱周尹,把空置的半岛别墅给她。
老太太非挑今天问讯宋煦,这是何意?多少都在帮程思成试探他的情况。
身处权力漩涡中心,风暴在头顶酝酿,倾覆之下,焉有完卵?
宋煦不离开程家也好,暂时的,那里是安全的避风港、平静的风暴眼。
耳边响起医生的嘀咕,在质疑伤口的开裂与他抱的人的体重,医生感慨他失去了痛觉。
其实她很轻。若非他受伤,手臂难以借力,她是决计无法挣脱他的怀抱。
雨落在玻璃上,缓缓游弋,像泪痕,逐渐模糊视线。
程述尧目光很深,犹在思虑。
那对一起跪在地上的少年少女,相识于微时,他们是城堡中无忧无虑的王子公主。
三年过去了,孩子们的感情也不同了吗?
——
直到十二月底,圣诞节前夕,细雪纷落的傍晚,宋煦再度见到程述尧。
歌剧院舞校放假,宋煦返回程家,她对自己有要求,假期也不松懈,经常在练功房呆上一整天。
道别老师,踏出舞蹈室,冰凉的雪片迎面飘来。
宋煦没走几步,周尹从后叫住她。
路灯昏黄,细雪簌簌,华贵的黑色专车停泊在不远处,几名手下静立四周,时刻保持警觉。
周尹上前拉开车门,男人下车,撑着一把黑伞向她走来。
天色昏沉,远处隐现一座教堂,尖耸入云的塔顶,那轮廓犹如一片漆黑森林,一处危险又蛊惑的深渊。
男人走过来,他身后黑压压的教堂沦为背景,他分明年轻,却拥有与宗教相似的气息——如同一座哥德式教堂,高耸入云,华美繁复,仿佛天使与魔鬼的巨大骸骨,神圣又黑暗,神秘又宏大,使人崇敬且畏惧,不由自主地献祭、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