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没有看她,而是瞄向院中的翠竹,可是半晌,没有听到她的回答,他眼光便那样横了过来,似是毫不介意的,却带着冰冷。
虽然在闲暇时,她总会想再次见到他是怎么般模样,各种样子都构思过,冷漠的,乔装的,淡然的都有,但是真正见着,容音才知道再多的演练也是没有用的。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该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无法抵抗那黑眸,哪怕只是浮光掠影的一眼。
“正在想呢!”容音对着那黑眸,似是挑战极限般,也不躲闪,硬生生地笑开,故作轻松地道。
胤禛又转了眸子,重新将目光落在了春末还泛着嫩绿的竹叶上,面上波澜无惊,心中却早是暗流涌动。他不敢看她,多一眼就怕自己做出了冲动的事来,他想逼问她为什么不等他,却不能这般。他说过的,只要她觉得幸福就好。自己说出口的话,便要能够承担后果。何况,他哪来的本事,能承诺她什么。
“他应该是对你很好的。”他想了半晌,还是如同不甘心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是,很好。”容音也不看他了,她垂眸,看着脚尖,顺着他的话讲。
两人之后便是长久的静默,房内还有欢笑声隐约传来,却更是显得屋外这两人的沉寂。
“胤禛,这事算是我对不起你,跟你在一起太累……我们都太累了。在一起似乎就是永无止境地相互折磨,我们真的不适合。”容音抬首,再次看向他,耳畔还能听着十三爽朗的笑声,这边就将自己预先想好的话,顺顺畅畅地背了出来。
“嗯,我懂了。”胤禛只是应了一声。还是不肯多看容音一眼。
容音抿了抿嘴,竟是再次笑了,她转了身,深吸口气,大步走了。
真的是句号了。
胤禛看着她的背影,这才发现,原来只有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他才敢看她。是因为怕再次泄露自己的心情让她为难么?这想法刚刚冒出脑海,胤禛便嘲笑起了它的可笑。怎么可能,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
应该是真的吧,她放弃了自己。不是因为她喜欢行律,而是因为她觉得跟自己在一起太累。如果她真说她喜欢行律,自己还能当成是假话,他深知,她跟他一样都不可能轻易放弃,可是她说她累了……
他,其实也累了。但他更想说,他永远不会放弃,可是没有机会,也早没了立场。
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自己还不够强,没有足够的权力来支撑很多东西,例如承诺。
胤禛深知,他对某样东西的渴望在此刻不自觉地又上升了许多。
既失之东隅,便收之桑榆吧。
第四十七章 车轮
“十三弟那丫头的名字是你取的?”胤礽走进房间,看到容音正在执笔写着什么,便问道。
“太子爷回来了?”容音抬头,微笑后,又复低下,手上动作不停,“对,是我取的。太子爷怎么突然想着问这件事?”
“今日皇阿玛和我们哥几个聊天的时候问了这件事,本来想赐名的,结果老十三说名字已经取了。”太子爷的心情显得很好,谈话间都还带着笑意,“为什么叫乐凡?”
“安乐平凡的意思。”容音头也不抬,安心专注于手上写的东西。
太子爷奇怪地挑了挑眉:“安乐是能理解,可人家都祝福别人家的孩子飞黄腾达之类的,虽说是个女孩,也不至于祝愿别人平凡吧……”
容音像是终于写完了手上的东西,放下笔,揉了揉手腕,抬脸道:“女孩子就是要平凡些才是福,男人爱说,红颜祸水,女人爱说,红颜薄命,与红颜巴上关系的总不是什么好词,我如果日后有个女孩儿,决不让她被划入红颜的范畴。”
“总不至于连红颜知己都不许她做吧?”太子微笑着,反驳容音的话。
容音顿了一下,更是嘲讽地笑了:“红颜知己最是命薄的,连情人的名分都没有,只能是知己。知己有什么意思呢?男人难受的时候,做个被倒苦水的对象,分担他们的痛处,男人愉快开心的时候,便没有了用处。知己这个词儿听来是好听体面,背地里多少苦痛,还是自己知道。这个词最能让我想到的便是青楼名妓,进不了家门,被养在外面,明明男人是该愧疚没能给这女人一个名分,却还附庸风雅地给这女人安个知己的名号。”
“呵呵,你还知道青楼名妓是啥样儿了?”太子笑了,随后又定定看着容音道,“何况,知己并不一定得是名妓吧,你这话不仅把所有男人都贬低了,也有自贬的意思”
容音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他视自己为知己?可惜自己是真知不了他这个如此莫测的人。自己的大胆随意,也是因为摸清了他的脾性,才装着在他面前越发轻松放肆罢了。
不敢与他对视,只是一笑,不想再谈这个话题,她将几页纸理了一下道:“太子爷,这是皇上这几日布下的功课的整理稿,您看看,腾一遍。容音今日还有事,先回房了。”
胤礽似是有些受挫,却没有拦住容音。
容音出门后,却忍不住朝房间的方向望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再转身慢慢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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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四十七年的春节悄无声息地来临。容音觉得有些安静地诡异,不过她自己也觉得这恐怕是她带有主观情绪的感受吧,总觉得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因为知道这一年会发生如此多的事,才越发觉得现在的安静,有种在催她急躁,挠她心肺的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