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晓得那个赵北到底打得是什么主意?那个人做事,从来都是虚虚实实,跟他斗,北洋可得打起足够的精神,否则,袁世凯就是前车之鉴。
徐世昌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琢磨了半天,最终拿定主意,于是拿起桌上的电话,摇通了总统府卫队,电话那头传来了卫队长惊慌失措的声音。
“卑职实在顶不住了,这人越来越多,离警戒线越来越近,再不动手的话,就冲进公府了!”
话筒里还传来了喊声,以及唢呐、锣钹的声响,那是总统府门前的水陆道场,现在的总统府前,基本上就是一个庙会。
“不要用枪,不然不好善后。”徐世昌叮嘱了几句,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压下了电话。
英国公使朱尔典先生说得有些道理,再让这帮人这么闹下去的话,北洋中枢的最后一点权威就会消失,届时,即使有列强撑腰,北洋也缓不过劲了。
徐世昌站起身,走出办公室,但刚出门就看见一人迎面走来,正是步军统领江朝宗,与徐世昌一样,他也是满头的汗。
“大总统,快下令吧,再不赶走,他们就冲进公府了!现在外头不仅是那些北洋遗族,还有不少吊儿郎当的人,都是想浑水摸鱼的,刚才咱们送过去的绿豆汤,还没传到正主手里,就叫那帮青皮抢光了,他们仗着咱们克制,那是上蹿下跳啊。要是您下不了决心,咱们去问问袁项城的意思?”江朝宗说道。
“不必问项城的意思了,我刚才已向卫队下令,可以驱散人群了。”
徐世昌摇了摇头,但是话音刚落,就听见“啪啪”两声脆响从窗户外头传来。
虽然不是军人出身,不过徐世昌也听得出这是枪声,顿时大惊失色。
“你下令开枪了?”江朝宗也是非常吃惊。
“没有!我特别叮嘱不许开枪。”
徐世昌面色煞白,看了眼江朝宗,也是面色煞白,两人心里都明白,如果卫队真的向北洋遗族们开枪的话,那么,不仅这善后的事情不好做,而且也会使政敌抓住机会攻讦中枢。
对于现在的局面,徐世昌更没有信心应付了。
第393章 变起京城(上)
在昏昏沉沉中,曹锐先是听到了喊叫声,然后,他睁开了眼。
那天上的阳光咋是红的呢?现在可是中午啊。
曹锐抬手抹了把眼,这才发觉那不是红色的阳光,而是红色的鲜血,他的额头被打破了,淌下的血将眼给蒙住了。
“四爷!四爷!”
“四叔!四叔!”
耳朵里传来几声曹氏晚辈的呼喊,这让曹锐稍微清醒了些,刚才发生的事情慢慢回忆起来,这额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他也记起来了。
这额头上的伤是叫人砸的,拿手枪的枪柄砸的,刚才曹锐是叫人拿手枪的枪柄给砸昏过去了,现在刚刚被那几个晚辈唤醒。
为了给阵亡在豫南的三哥曹锟讨回“公道”,曹锐跟着那些北洋遗族来到这总统府门前的大街上,向那位民国代理大总统徐世昌请愿,反对联合阵线的委员长就任民国副总统,众人在这总统府门前已是坐了三天三夜,虽然总统府已多次派人来与他们磋商,但是在最关键的问题上双方无法达成一致意见,因此,这场由段祺瑞策划的北洋遗族请愿行动还将继续下去。
不过,曹锐他们这些北洋遗族有耐心,并不代表徐世昌也有耐心,就在刚才,午饭过后没多久,总统府卫队就派人吆喝,勒令总统府前的所有闲杂人等自行撤去,否则后果自负,而且卫队的士兵们还手提棍棒,在警戒线后待命,摆出了一副强行驱散众人的架势。
看到这架势,一些人怯了,知道徐世昌是决心来硬的了,一些胆小的人马上就撤退了,可是多数人还是不肯走,而那些围观起哄的京城百姓也不肯走,都想看看徐世昌到底有没有胆子跟北洋遗族们来硬的。
作为北洋遗族的一员,曹锐也想看看他的三哥为之效忠的北洋中枢到底敢不敢对自己人下狠手,所以,他当时不仅没走,反而站了出来,跟那名带队的总统府卫队长理论起来,对方是个大兵,不如他曹四爷有文化,这没讲几句就露了怯,那大兵也是脾气暴躁,理论不过,也就怒了,伸手一推,将曹锐推了个踉跄。
虽然只是一个踉跄,但曹锐不干了,站在他身后的那些北洋遗族们也不干了,于是现场秩序顿时变得混乱起来,你推我搡,上演了一幕全武行。
就在众人打得热闹时,冷不妨两声枪声,一名军官捂着胸口倒了下去,这下子,这局面更是不可收拾了,那些手持棍棒的士兵喊叫着撤回了警戒线之后,去拿步枪,架在总统府门前的那挺机关枪也转动起了枪口,不过还没等枪响,一颗冒着烟的炸弹就扔了过去,正好落在了那机关枪掩体里,连人带枪炸得是东倒西歪。
到了这种时候,没人能够保持冷静,那些守卫总统府的士兵们更无法保持冷静,于是不待军官下令,士兵们已纷纷持枪开火,虽然多数是朝天放枪,可是那子弹不长眼,再加上少数士兵刚才被北洋遗族们打红了眼,所以,这枪声一密集,这总统府门前是一片哀鸿,一些北洋遗族中弹倒下了,那些看热闹的京城百姓们也有人被子弹打死打伤。
枪声一响,聚集在总统府门前的人群就一哄而散,曹锐命大,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脑门飞了过去,然后,他也像其他人一样调头就奔,慌乱中与那几名被他带到京城的曹氏晚辈们失散,正到处寻找呼喊时,却看见了一个人。
那不是普通人,那是一个枪手,旗人打扮,手里提着把手枪,躲在街边一个馄饨摊后,趁着混乱胡乱开枪,慌乱中奔跑的人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个躲在角落的枪手,不时有人中弹倒下,但是到底是吃了北洋军的子弹还是吃了这个枪手的子弹,却是分辨不清了。
曹锐离那枪手最近,他本也不想多管闲事,但是当他看到一名曹氏晚辈正奔向馄饨摊的时候,他只能扑上去了,从后头将那蹲在馄饨摊后的枪手抱起,掼在地上,踹了几脚,不过对方也是练家子,一个鲤鱼打挺,顺势给了曹锐一拳,然后举起手枪,向曹锐开枪,不过枪没响,没子弹了,那枪手显然也不愿意跟曹锐纠缠,于是倒抓手枪,用枪柄狠砸了曹锐脑门几下,然后,曹锐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直到刚才被那几名曹氏晚辈唤醒。
“你们……都没事吧?”曹锐问道。
“四爷,咱们都没事,只有你吃了子弹。”
一个晚辈边哭边说,另外几人也急忙撕了衣角,给曹锐包扎伤口。
“这不是子弹打的,是叫人拿手枪敲的。”
曹锐坐起身,向左右望望,发现自己仍是躺在馄饨摊边,街上已是空空荡荡,那边总统府前已站满了手持步枪的士兵,他们的脚下,还躺着几个人,也不知是死是活,从打扮来看,显然是在总统府门前哭街的北洋殉国官兵遗族。
一队士兵奔到曹锐身边,二话不说,拿出绳索就将曹锐和他那几个晚辈给捆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