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为身份比较特殊,大皇子比其他皇子沉默寡言得多,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是冷冷淡淡,漠不关心,但有的时候,简简单单一个眼神,就能让其他皇子低头噤声,这种威慑力,贾宝玉自认为再活十辈子也比不上,那是一种真正的王者才会拥有的眼神,别人瞪得再狠,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空惹笑谈。
可是今天,冷冷淡淡的大皇子有些反常,在贾宝玉授课的这段时间,他已经抬头看过来好几次了,冷冷清清的眸子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得太师大人一阵莫名其妙。
午时放学之后,贾宝玉来跟大皇子道谢,昨儿收了人家的礼,还没当面谢人家呢。
“太师喜欢就好。”大皇子笑了起来,虽然笑得很浅很浅,但也够贾宝玉狠狠地震惊一把了,要知道,他授课这三个月来,从没在大皇子的脸上见过其他表情,永远都是带着淡淡的威严,很多时间都会让人忽略,他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甚至每当看到他眉头一皱,贾宝玉这个师傅就觉得自己浑身一紧,压力非常大。
“看来赠什么东西都得找个知己才行,我还怕太师恼我送礼太轻了,人家乔迁之喜,送一张既不是出自名家之手也不是古董的画过去……”
“……怎么会?那副画画的很用心。”贾宝玉的话中带着淡淡的惆怅,“每当看到画中之人的时候,我的心就会跟着泛酸,也许是因为身体不好的原因吧,竟然会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由此可见,作画之人是付诸了心血的……”
大皇子眼角一抽,太师大人你没有那么迟钝吧?还同病相怜?这个笑话可真够冷的!
“那么,您也不知道那画是谁画的吧?”
贾宝玉淡淡一笑:“想必是一个不肯出世的高人吧?”
所以他也没打算追问那画的由来,当今画坛上名声在外的,也就那几个人,眼下这位落笔虽然稍显稚嫩,但工夫水准比那些名家也差不到哪去,而他却从未听说过“玉骨”这个奇怪的名字,所以,他得出一个结论,画画的人根本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是谁!
大皇子突然惆怅了,其实他很想告诉贾宝玉,这画是我画的,我就是你口里那个“不出世的高人”,然后,你也别同病相怜了,那画里的人就是你!
也是他脑瘸,画好了画之后突然不知道落什么款了,又不能直接把他的大名题上去,所以灵机一动,就题了这个叫过两三年的小名……
想当年,在大皇子他爹接连夭折了三个儿子之后,他老人家不淡定了,正好皇后生了个儿子,他怕养不活,就跟北静王商议,要不,咱也学着老百姓,起个贱名先养着?
那可是皇子,天底下顶尊贵的人了,又不能取阿狗阿猫之类的贱名,你要怎么贱养?总不能让大皇子穿上女娃的衣服擦脂抹粉当女儿养吧?
水溶损就损在这儿了,说要不取个风流儒雅一点的名字吧,然后他眯着眼睛想了半天,一拍大腿——干脆叫玉骨吧!
皇帝听后抽搐了很长时间,因为这名字怎么听怎么比阿狗阿猫还贱!冰肌玉骨,冰肌玉骨,你他妈的把我儿子当什么?这种名字一般都是小倌才叫的吧?
然而,水溶又把他狠狠地鄙视了一顿,你说起个小名贱养的,你要嫌这个名字不好听,那你去叫阿猫阿狗去!
皇帝一想也对,反正是个小名,玉骨就玉骨吧,所以,大皇子自从知道“冰肌玉骨”是什么意思之后,唾弃水溶唾弃了很长时间。
然而,书画传情本来就是一件很隐晦的事,两人心知肚明就好,摆在明面上就有些“授人以柄”的蠢意了,在他的地位还没有稳固之前,或者是他还没有放弃逐鹿皇位之前,这种遭人诟病的爱慕,还是放在心里的好。
对方要是解意,那是他的造化,对方要是不解,他也无可奈何。
所以,他望着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少年太师,微微地扬了扬唇角,薄薄的唇勾出来的弧度显得有些无情,然后,抱了一下拳,闪人了。
其实他真的很想跟贾宝玉说,太师,你呆的可爱,可是,可爱得过头了,就有些可恨了!
可是,这话太暧昧,他现在还说不起,等他什么时候能像父皇一样为所欲为了,才有资格说出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憋在心里。
“我说错话了?”贾宝玉明显感觉到大皇子身上的气息冷淡了,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自己怎么惹他生气了。
刚出宫,就见水溶的八抬黄顶子大轿停在不远处,心里很是惊讶,现在都午后了,怎么还没下朝?今天又不是大朝会,难道遇到什么要紧的事儿了?
他的贴身太监见自己出来,小跑着迎了过来,打千请安,还没等他问有什么事的时候,太监伸出一只胳膊来横在贾宝玉身前,贾宝玉突然有些思想不能。
“奴才糊涂!”太监急忙请罪,然后将手里的拂尘别在后腰上,腾出两只手来搀着贾宝玉朝水溶的大轿走去:“大人累了吧?您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