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根结底,他也算是罪魁祸首,否则她现在还在醉香阁里当她的领家。可那日他走后,苏可才后知后觉地知道了许多事。
比如为何醉香阁的顶层一直没有手下上来,为何那晚花魁锦蝶一直没回屋,为何圆桌上偏就摆着令人情动的茶叶。
锦蝶摊牌时,笑得像五月盛开的红莲,“对,确是我想推你入泥潭。可惜天不成人之美,偏巧那良人进了我的屋,我安排的人见门口挡了桌子就进了对面流萤的屋。如此阴差阳错,良人却为你着迷。倘若是我服侍,今日风光走出醉香阁的就是我了。我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苏可觉得很难过,这并非她想要的结果。但祸兮福所倚,遇到他,既是祸又是福。
临别时,他邀她一起回京城,她不肯,他也没强求,似乎很能理解她的心志。
他问她:“你会记着我吗?”
她回:“公子的大恩大德,苏可铭记在心。”
他笑着摇摇头,“听上去似乎并没有发自肺腑。”她还要辩解,他却摘下腰间的玉佩递给她,“留个念想吧。”
那块玉是块上好的羊脂白玉,价值不菲,她没敢要,只摘下了玉佩下面的大红穗子,“玉佩太贵重,我又不能常戴着。这穗子刚刚好,回头我穿根绳挂在脖子上,时时瞧着,时时念着公子的恩情。”
他没再说什么,捏着玉佩道了声保重便离开了。
如今苏可的泪是止不住了,手掌压在胸口,贴着皮肤的大红穗子扎人得很。
……
次日早早醒来,因为哭了一夜,起床时眼睛肿成了桃。
苏可用凉津津的井水敷着眼睛,二哥那屋突然就传来了吵闹声。苏可吓了一激灵,盖在眼睛上的帕子掉在地上,过了半天才弯腰捡起来。
二嫂在声嘶力竭地咒骂,“我嫁到你们家来过过一天好日子吗?你穷,你没本事,我不怨你,谁让我就这个命呢。可我本本分分做人,如今出个门却要被人戳着脊梁骨笑话,我招谁惹谁了?又不是我去秦淮当婊……”
啪。一个耳光将这大清早的宁静彻底打破了。
“你打我,你还敢打我?她当年不就是把自己卖了二两银子给你娶媳妇吗?你就这么惦着她的好。我给你生儿子操持家,就换来你的大嘴巴……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二嫂嘴厉,二哥惧内,出了名的。
但苏可没想到二哥居然还能扬手落下一巴掌来。
苏可捂着胸口苦笑,说不出是欣慰还是难过,笑得愈发委屈,眼眶便开始发酸。她忙去拧铜盆里的帕子,湿乎乎盖在眼睛上,留下来的不知是水还是泪。
这个家,不能再待下去了,别为了她反倒把这个家毁了。
苏可摘下帕子来,起身从自己的箱子里翻出个小布包。
那张他给的拜帖本是小心收着的,和另一个五十两的大元宝放在一起。只是贼人翻箱倒柜的时候,这张不值钱的拜帖被无情扔到地上,踩了无数脚,落下脏兮兮的鞋印子。
如果没有钰娘给的一百两,苏可回家后可能立即就会去侯府求职。但既然有了钱,苏可就想做些买卖或是开个店铺,这样一家人都有着落了。
如今家里一贫如洗,做什么都没了本钱,苏可就算不想再靠他,也没办法了。
可拜帖变成这样,还怎么拿着去登门?
苏可咬着银牙,不相信老天这样绝她。天无绝人之路,她还是得去试试,好过坐以待毙。
正想着,院子里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苏可是住这里吗?”
除了苏可,一家人都在二哥那屋劝架,听到声音涌出来瞧,发现是个穿得颇为体面的妇人,四十五六的样子,脸如银盘,体型微胖。因为听见了屋里的吵闹,此时笑容里有几分尴尬。
苏可见状,忙从屋子里走出来,“我就是苏可,但您是……”
那妇人上前打量了下苏可,温和笑道:“我家夫人曾是宫中和姑娘一起的姊妹,如今想念姑娘,派我来接姑娘过府一叙。”
苏可很是吃惊,“您口中的夫人是……”
妇人道:“夫人说只要提‘钰娘’这个名字,姑娘就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