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用引以为傲的魔力好好判断一下,到最后他们最有可能活下来的是谁?”
依无莲一呆,闭上眼睛凝思了好久好久,垂首黯然道:“髅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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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应该把他留住。”髅大呆呆地望着髅九离去的方向,无奈和惋伤就像是黑色的奶油薄薄地涂抹在心坎上,你不能一口将它吞掉,只能一口一口细细地去品味,而味道渐渐浓烈,难以驱逐,难以忘怀。
髅十无言以对,她紧紧地攥着一只拳头站在髅大的身后,微微颤抖着不能平静。命运的岔道将他们变得踯躅,连带背景中诡异的树林成了一幅艰难的画。他们一直在那沉默的气氛中感伤,直到有人将沉默用高分贝打破。
“髅八?你要干什么!”髅大回过头一声惊呼,那轻微的喘息和土块滑落的声音惊扰了他,他一回头就看见髅八正在拉扯那被毒毙的尸首,似乎饥渴再难忍耐。髅十及时跳过去一把拎住他的双脚将他拖了回来,髅大将死尸的手臂从他手里夺出去,髅八痛苦地不住哀嚎:“让我喝些血吧,也许我能顶得住!”
“冷静,”髅十摇晃着他的身体大声说,“髅八,那不行!你知道你在干什么?我们没有侥幸!”
“反正一样都会死的……”髅八哀嚎着,说话的时候浑身都在剧烈颤抖。他壮硕的身躯屈服于痛苦,对尊严所能够保留的也只有尽力不去翻滚而已。他的手指深深地抓进泥土里,眼眶中一片艳红麻木地扩散开来,直勾勾地望着眼前的尸体。
髅大和髅十望着那样子都是一阵胆寒,因为那同样的痛苦很可能会立刻降临到他们的身上。髅八用力推开髅十,挣扎着爬向那尸体。髅大一把拎起他的双腿将他远远拖离那里,髅八扭曲着身体,用失去理性的眼神望着他,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声音。折磨已经使髅八变得疯狂,髅大一惊,松开了双手,髅八立刻像狗一样朝尸体爬去。
髅十惊恐地望着一切,手足无措。髅八喘息着,每爬一下胸腹就在地上起伏一次,就是被黑暗牧师奴役的时候,血骷髅又何曾如此狼狈不堪!髅大默默地注视着,一种冲动在胸膛里什么地方爆开,他一下跃到髅八与尸体中间,髅八正要伸手去拉扯尸体,髅大一脚将尸体踢飞,远远地落进树丛里。
髅八的喉咙里发出一种哀鸣,继而变得愤怒,他从地上咆哮着跃起,一把将髅大扑到在地,双手用力扭着髅大的颈椎,猛烈的黑色气焰从他身上爆炸开来撞击着空气,在扩散之前吞吐成猛烈的形态,将成吨的土壤抛到空中。
髅大毫不反抗,只是用手掌用力扶在他的额头。髅八疯狂地扭动着头颅,想将髅大的手掌从面前甩开。突然间血滴下来了,沿着他的额头流到脸上,从髅大那枯骨指爪之间!一滴一滴渗出来了!髅八贪婪地吸食着,骨骼因为喜悦而剧烈颤抖嘶鸣,双手更加用力地掐着髅大,就好像要从海绵里挤出更多,要了还要。
“髅大!”髅十被这违背常理的现象惊得呆了好一阵,突然发出一声惊叫,拉起弓箭对准了髅八的颧骨缝隙。髅大努力伸出另一只手示意她停止,更多的血从他的手掌中流出来,淌到髅八的额头上。
为什么要这样做?
突然之间,髅大发现自己在问自己。他自己竟然也无法回答,当失血让他自己眼前发黑,他只知道自己并未因冲动而后悔。也许一切落叶终需归根,髅大想起了初生的时刻,淘换者手里捏着还在跳动的心脏按在他的额头。那时候,对生活充满了新奇,即使是痛苦的生活也是新奇不已。
“呜……”髅八发出一声长呼,宛如从恶梦中醒来,疯狂的眼神渐渐聚拢。手指松开了,当他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他的眼神变得惊讶,从髅大身上站起来缓缓后退了两步。
“为什么?”髅八喃喃在问,又像是自言自语,髅大依旧无法回答。他活动了一下脖颈,那几块骨头嘎巴作响,差一点儿就被髅八将脑袋卸下来了。髅八突然抬起头大声在吼:“为什么?为什么要帮我?”他的眼神黯淡,不断向眼窝里凹进去,声音充满痛苦。“为什么?我已经欠了你很多,你不用再帮我。你是个混蛋,干吗不让我死?本来你最有可能活下去,我只希望你能出去的,现在我们都会死……”
“我曾经抛下你们一次,”髅大说话的时候听起来有些干渴,但声音仍然愉快,“既然你们不喜欢,那便是最后一次。”
髅八仿佛受到重击一般剧烈颤抖了一下,用近乎哭号的声音说:“我们又怎么有资格来怪你!”
“髅八……”一种欣慰的感觉传来,髅大觉得灵魂深处仿佛有什么背负着的重物被挪开了,一种畅快使得空间也豁然开朗,舒畅过后,痛楚和眩晕随之而来。但是在这种环境下,就像是阴天中拨云见日一般爽朗。
“太好了,髅大。”髅十刚刚收起弓箭松了口气,髅大便倒了下去。髅十和髅八一起惊叫,髅大已经昏迷不醒。
“他本来这几天就吃得太少!搞什么,晕倒了还面带笑容呢。这白痴……”髅十急切地扶着髅大,“我们必须想办法找到猎物,不然就得一起死在这里了!”
髅八依旧很虚弱,喘息着无计可施。两人正在急眼的时候,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头顶。髅十惊觉,抱起髅大迅速跳开,一具尸体从天而降砸在她和髅八之间,正是刚才被髅大远远踢进草丛的那一具。
“吼!”髅十和髅八一起咆哮,混乱地望着四周,还未来得及有什么想法,另一具尸体从天而降,接着又是一具,就好像下雨一样,十七八具尸体接连落下来,砸得髅十和髅八落荒而逃,突然之间又安静了。
“怎么搞得?”髅十和髅八晕头转向看着一地尸体,只是惊,一点儿也不喜。髅八冷静多了,用手翻开旁边的一具尸体,也是一个森林妖精,脸上都是溃烂,散发着浓烈的臭气。髅十倒吸了一口冷气,翻开另一个,那尸体突然一阵痉挛,竟然还未断气。他在髅十面前从喉咙里挤出嗬嗬的声响,眼珠子向外不顾一切地凸出来,整个面部都是血筋在膨胀,突然便爆开来。
髅十躲闪不及被溅了一身血,只是几秒钟,浑身都觉得痛痒难止。寄生在体内的魔性血吸虫受到刺激,发疯一样啃咬她的神经,髅十惨嚎着在地上翻滚,用土壤将粘在身上的血擦净。等到痛楚散尽,髅十已经奄奄一息。毫无疑问,那些尸体统统都是死于可怖的原因,而屠杀者不惜污染他们的血液,只为了对付自己的同胞。
树林里传来风的呼啸声,就好像受伤的野兽在哀嚎,那些可怖的奇异标志又是一阵哗啦啦乱响。那接二连三的担忧和恐惧化作锉刀长久地折磨着他们的精神,剥去了坚强。髅八浑身一阵颤抖,髅十捂住耳孔大声尖叫,突然一滩血从眼窝里流出来,接着是鼻孔,终于七窍和所有骨骼的孔隙都开始向外呕血。
髅八破口大骂:“髅五?髅六?髅七?是谁?有种的滚出来!”
“他不会出来的,我们躲……快……”髅十说话的时候鲜血便狂涌出来,话语已经含糊不清。她用尽全力将髅大推进坑里,自己也翻落进去,翻进去后就昏倒了。
髅八跟着翻进去,突然发现那刨开的坑不够大,而且最终要的一件事是——没有人给他们掩土了。髅八一怔,才体会到髅大默默为他们所做的一切。现在他们都要不行了,那裸露的坑穴无法保护他们,他们终究会暴尸荒野。他望着四周横七竖八的恶心尸体,树林里传来的风声就是他们的丧歌,而这一切难道就用宿命来解释么?
髅八抬腿从坑里迈了出来,最后看了一眼髅大和髅十,用力将土堆推落进坑里,就像是掩埋心爱的种子,把自己一切的希望,一切的喜悦,一起寄托。
※※※
黑暗,轰鸣。
眼中只有黑暗,耳中只有轰鸣,不知从何时开始察觉到这一切,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生和死是毫无差别的两个幽灵,气候也只存在于骨骼中间——又潮,又干。而后,有血从上面流下来了。
髅大不知自己的灵魂从何处游走归来,那是前所未有的温床,力量混合在粘稠的液体中央,缓慢地融汇进来,一丝一缕扩散到灵魂深处,温暖,柔和。
“嗬……”髅大从泥土当中坐起来,浑身都充满了力量。那是一个好的休憩,直到他看到髅十,想起发生过的一切。
“髅八呢?”
“那儿。”髅十从未看起来如此苍白,她指着一个发黑的骨架,而那骨架上触目惊心都是斑斑点点被侵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