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面色灰败地坐于正厅之间,手中佛珠不断捻动,见了佟锦进来,手上一抖,上好的暖玉佛珠坠落在地,摔了个珠片四溅。
“奶奶小心。”佟锦快步进去扶着老夫人,不让她踩到地上的碎玉。
老夫人眼底蓦地一红,“锦娘……”
佟锦笑笑,“我已知道了,奶奶不必忧心。”
对老夫人,佟锦仍是十分亲近。老夫人不可能会为了她去坏了佟介远的前途,这点佟锦清楚得很,但凭心而论,她与老夫人的情分只有几个月,而佟介远,却是老夫人呵护了数十年的儿子,地位怎可同日而语?所以佟锦对这老人并不苛求,相反还很感激她这几个月来的关心爱护,若是没有她,自己绝不可能顺利地走到今天。
柳氏与佟玉帛由外进来,满面欣喜笑意,佟玉帛来到佟锦面前,盈盈一拜,“姐姐大喜了。”
佟锦淡淡一笑,“这份喜事给你如何?”
佟玉帛笑容浅淡,却带着无比的舒心与得意,“妹妹不才,父亲已得了诏令,待太子大婚之后,妹妹便入太子府为五品承徽,自是不能与姐姐公主之尊相比,但总算得上是双喜临门了。”
多日不见,嘴皮子利落不少,佟锦不愿见她这副做作的小人嘴脸,扶了老夫人便往门外走,“父亲也该回来了。”
老夫人抓紧了她的手,与她一同出去,直到中门之外。
揽月公主也得了通知,此时刚从公主府里出来,她的脸色惶惶不安,见到佟锦更是心慌意乱,奔过来抓住佟锦,面上已是泪水涟涟。
面对她的泪水,佟锦第一次没有出言相慰,目光转向路口。
候立不久,腾腾的马蹄声雷奔而来,放眼望去,十余匹骏马急驰近前,跟着便是马嘶长鸣前蹄高踏,为首一人紧勒绳缰,身材魁伟面容刚毅,穿着全新的一品将服,精神抖擞神采飞扬!
这就是他的父亲,威风凛凛,有如神将下凡!
再看身边,柳氏的眼底闪动着一品官服独有的绯红色彩,脸上也被映出了红晕,公主却是只顾贪恋那人的脸庞,怔怔忡忡,连哭都忘了。
佟锦轻吸了一口气,被来人手上的一卷金灿圣旨夺去所有目光。
尽管大家都已知道了圣旨的内容,可依礼依法还是得于香前高声诵读。听着佟介远似乎饱含无奈与黯然的语气声调,听老夫人试探地询问可否以丫头充数领旨,听终于又想起哭泣的揽月公主泣声连连……佟锦忽地嘲嘲一笑。
同样的封赏,同样的仪制,同样的和亲,连封号都没变,同样的温仪,前一个已经香销玉殒,现在一个,正被她的父亲亲手推向深渊的边缘。
不耐听佟介远全部念完,无视他的愕然,佟锦双手高举,“臣女,领旨!”
念不念完、答不答应,有什么区别?随佟介远一同出宫的御前禁卫正在她面前虎视眈眈,与早上跟踪她的禁卫一样,他们将是此次入赵时保护她的核心成员。
金灿灿的圣旨拿在手中,重逾万斤,佟锦被这重量压得心间麻木,反应到面上便是一片平静。
被佟锦打断诵读的佟介远头一回展现了父亲的慈爱,他面容悲切,“锦娘……”
“佟大人。”佟锦再无心与他维系表面平和,自他不愿推辞,自愿接下和亲圣旨开始,他们之间便已没了任何转圜的余地!佟锦看着他,目光漠漠,“国大于家,往后,还请佟大人尊称本宫一声温仪公主,以免乱了体统。”
佟介远眼中的愧意瞬间散去,恼意顿现!
佟锦一眼扫去,“佟大人还想教训本宫不成?”
佟介远立时脸色发青,揽月冲上前来,哭着拉紧佟锦的手,“锦娘,你爹也是没办法……”
“是吗?”佟锦目怀怜悯地看着哭成一团的揽月,“十八年前他就没办法,抛弃爱人靠一道赐婚圣旨大展仕途,如今,他又没办法,求来一道和亲圣旨染就一身官袍,他的没办法你能理解,恕我不能!”
这番话让佟介远立时暴怒,“你这孽女!”推开揽月挥掌便打!
硕大的巴掌扇下来,佟锦怎会不怕!可她硬是忍住闪避之心直视回去,目厉声嘶,“佟介远你敢!”
她身后的禁卫瞬间冲上两个,左右格开佟介远的手,硬声道:“大人息怒。”
佟介远被禁卫一拦,当即清醒不少,甩袖后退两步,寒着面孔沉声道:“公主再有半月便要入赵,还请公主修心养性,莫要再生事端!”
佟锦哼笑,“卖女求荣,逞强斗狠,佟介远,这就是你的本事!”
“你!”佟介远气得不轻,可碍于禁卫在场,他不能动得佟锦分毫,仅有的怜意早已消散一空,此时的他,竟觉身前所立的是一个仇人,字字指他面门、戳他脊骨!
忠君报国、为君分忧,他何错之有!若是他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