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认,自己是最了解祁连流末的——几个人之一——
因为,他曾经亲眼见过祁连流末发怒——
每一次回忆起那时候的场景,他还能感觉到呼吸不畅,心跳加快,即使,他不是祁连流末发怒的对象。
然而,只是作为旁观者的他在那一瞬心底也涌上了深深地恐惧,原本的风流不羁被惶然吞噬殆尽,一向睿智灵活的脑子在那时尽皆变成一片空白——
他清楚记得,那一天,夕阳将落未落,降在地平一线。
灿然飘洒的红光浸染了整片天空,湛蓝的清澈被妖娆艳红取代,绝美,华然。
余辉像是无所不染的天之染料,染红了一切,自然,也染红了那座百年的威威古城,染红了水色江天一线——
近十万全副武装的士兵站在护城墙上,十万人铁血刚硬的锐利锋气却比不上凭空而立独自孤然的一人。
他记得,当时的祁连流末是他平生所见,唯一一次——
眼中没有戏谑,没有淡然,没有开心,没有不开心,没有悲伤,没有哀痛,那双夺尽天下风华的眸子中没有了流转的光华,没有了辉映的墨色——
是的,什么都没有了,留下的,只有空白,一片空白——
那也是,唯一一次,祁连流末的衣衫不是干净的,上面,沾染了斑斑血迹——
大片大片的血迹印在他的紫衣上,艳紫妖红交织在一起,就好像是开在黄泉之路上的牵引花,摄人心魄,要人性命!
明明是凉爽轻快的夏日黄昏,他却硬是觉得自己处在了寒风瑟瑟的冰天雪地,处在了一片血海当中——
流水环绕的古城忽的起了一阵轻雾,白茫茫的雾隐了古城,隐了士兵,也隐了祁连流末衣袂飘飘的身影——
他就只能看见祁连流末背对着漫漫江水茫茫水雾,浸了血色的流紫华衣在清风中轻轻作响。虽是衣衫狼狈,面色苍白,却掩盖不住他周身浓浓的煞气。风华绝代的气质反而更加浓重——
好像数万人的部队在祁连流末眼中就如同蝼蚁,就只是轻挥衣袖,挥摆间流出道道雪色清光,围住那幽幽古城。
但他本来就是重伤在身,如此动作下来,脸色又苍白几分。
听梵站在下面,想要出口相劝,却又不知说什么,也挪不开自己的脚步。毕竟,这可能是他唯一的执念,也是他唯一的机会——
城墙上的士兵满心惶恐,惊慌看着围绕在城墙上的清光,不知道这是什么,也不知该怎么弄掉那清光。
城上守将同样惊慌,但他到底是将军!
看着立在半空的祁连流末,狠狠一咬牙,夺过身边士兵的弓箭,瞄准祁连流末!
“射,都给我射,我就不信,十万人的围攻,他能抵抗的住!”
立时,成千上万,数不胜数的箭朝着祁连流末呼啸而去——
祁连流末漆黑的瞳仁里有卷天风暴在疯狂凝聚,毫无感情的目光投射在正前方的古城上,好似在看他们,又好似没在看他们——
有铺天盖地的箭雨冲着他气势汹汹而来,他却完全不放在眼里,不放在心上——
转头望了一眼身后的滚滚江水,祁连流末又是广袖一挥,比之前浑厚了数倍的雪色清光飘然落在水面之上——
抬眼望了一眼红光浸染的天空,祁连流末心中漠然,似是完全没有了感情。
似讽非讽,似笑非笑地看一眼这百年的古城,今天,他就要在这里了结了它!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
眼看着那茫茫箭雨就要飞到祁连流末的眼前,身后原本平静的江水却忽然翻滚起来,好像是有什么在其中压抑,想要一鼓作气冲出来一样——
城墙上的士兵一股接一股,连绵不断地发出箭雨,完全发现不了江水的异动。
在一旁的听梵却是在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江水的不同,妖媚的脸色猛然巨变,心中震惊,祁连流末难道是要?!——
就在听梵尚在震惊时,那江水就在他惊骇的目光中滚滚而起,如同是天上银海流泻而下,轰轰隆隆朝着那巍峨城墙汹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