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倒下,身上就喷出了三十几道血箭,喷得漫天都是血花。
他是睁着双眼死的,死时,两眼瞪着阴郁而惨淡的天空。
我不知道他临死前看见了什么,我只知道他哭了。
异族人很快将陛下团团围住,刀光下是一张张狰狞的笑脸。
他们扬起了刀,刀,在晨光中散发着血腥的气息。
我几乎是屏着气看着他们劈下了刀。
血,雾一般散开,悠悠地弥漫在一片刀的海洋中,一颗人头冲天而起,抛了老高老高,许久才滚落在地。
那个无头的锦衣人,斜斜地倒下。他生前,是我们崇敬的陛下,死时,和普通阵亡的士兵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刀和斧了在空中乱舞,可那并不是我们的刀和斧。
异族人旁若无人地大笑大跳,先前,他们象野兽般残暴,现在,他们象孩子般欢跳。
陛下死了,帝国的顶梁柱也倒了,我们全哭了,这是我哭得最伤心的一次。
我知道,我们失去朱仅仅是陛下,我们还失去了所有的尊严和自信。
无数的光点在周围汇集,形成一片光的海洋,我看不到这个世界,我只看到自己手中的刀。
刀,铿然落地,我没有去捡,它现在对我来说已不如一把锄头来得重要。
音乐依然悠扬,可欢乐的却不是我们,看着异族人放肆的笑脸,我的心却反而平静了下来。
帝国已经灭亡了,生命也已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我知道帝国的时代并不需要和平,没有战争的年代并不符合神的游戏法则。
火红的金字在天幕上闪现,我没有去看,那是给胜利者看的。
我突然开始厌恶这种程序般的仪式注脚,它就象毒品一样,在快乐的同时,侵蚀着人们仅有的同情心,它只会将人们彼此仇恨的图腾绘制得越来越精美,也越来越邪恶。
这个时代的历史是由神来叙写的,而神垂青的却是时代的胜利者。现在,我们已经不再拥有胜利者的桂冠。
我们站着,象塑像一样。我们一生都在为帝国的强大打拼着,现在帝国灭亡了,我们也失去了存在的支撑点。
异族人开始了屠杀,正如我们曾经对别人屠杀一样。
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我们已没有了理想和信念,不再是纯粹意义上的人,我们只比伐木工人斧头下的树木,样子好看一些。
我知道,这也是神的游戏法则的一部分。
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每个人都在静静地等待着命运对自己的嘲笑。
突然,有人,抓起了我的手,向林子深处奔去。
我就象一只听话的羊羔,任凭着那人领着,一路奔跑。
我失去了正常人应有的应变能力。
云,我不会让你死的。我听见有人在耳边轻声说。
这人是谁?为什么这么关心我?
奇怪,忍不住去看。
橙,是橙。
我心爱的女子。
我哭了,象淘气的孩子哭了,这是我第一次为陛下以外的人流泪。
橙轻抚我满是泪水的脸,轻声说,云,我们永远也不要再分开了,好吗?
我忍不住将她拥抱入怀,放声大哭,我知道这很丢脸,但我已全然不顾了,尽情地发泄着积淤心中,被时代压抑的所有的伤感。
我说,帝国完了,我也完了。
橙哭了,她紧紧地抱着我,身子不住地轻颤,她说,如果你死了,我也会死的。
我沉默了,这是很痛苦的沉默,但我却别无选择。
橙抬起脸,轻声说,这个世界很大,我们可以离开帝国的领地,去寻找一个只属于我们俩的自由土地,那个土地上没有战争,也不没有仇恨,好吗?
我仍在沉默,目光却放飞在远方那阴郁而惨淡的天空,天空下依然是帝国的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