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不是怀疑兰姨是我亲娘啦!」思苹也急了,连忙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我娘似乎想让我变成兰姨的样子,这样爹爹见到我,或许就会想到兰姨,或许留在谷里的时间就会长些,这样娘见到爹爹的时间也会多一些……所以我曾怨过娘不争气,也怨过将心放在娘以外的女人身上的爹爹,更讨厌过罪魁祸首的兰姨你,可是我现在好像明白了,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这回事吗?
虽然痛苦,但同时也幸福着。那是自己的事,怨不得别人的。」
思苹毕竟是个孩子,体力也不如我们这些练过武的,因此聊没多久便直打哈欠,我赶紧赶她回去自己的营帐睡觉,自己又再练习了一会儿,直到禹湮掀帘进来才停下。
「作战会议怎么到现在才结束?这都快天亮了。」我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走上前去替禹湮脱下斗篷。
禹湮如今已不隐瞒自己到夜晚会变为白发的事实了,因此也没有像桑国的「金乌将军」一样,太阳下山后就不再作战。
他在桑国不让人知道这个秘密,是因为桑国毕竟是木兰帮的总部,他怕别人会太容易将他和慕容桑榆联想到一块儿。但在凤凰王朝认得慕容桑榆的人就没几个了,而且他要是也像「禹湮」一样只在白天作战,人们很难不将拥有同样眸色的「禹湮」和「凰湮」当成同一人。
他脱下外袍,接着将束发的发冠拆下,那满头雪发顿时流泻下来,如纯白绸缎一般披散在他的背后。「兵力部署上有些问题,这才讨论得晚了。」
他将我按在凳子上坐下,解下我束发的发带,用手指替我梳理着长发,然后拿起我手中的布巾开始细细替我将被汗水浸溼的头发擦乾,嘴边一边叨念着:「天寒地冻的,还让头发这样湿着,也不怕头疼。」
禹湮素来是情感内敛一型,我知道他对我的关心决不会比别人少,但他很少用言语表达出来,更遑论直接用行动证明,一方面是因为他闷骚,更多方面是因为他懒。
所以当他反常地这般温柔对待我时,在想到要感动之前,我心中更多的是困惑。我扭过头去看他,小心翼翼地问:「阿湮……你不会是……吃错药了吧?」
他立刻就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扯得我头皮一阵发疼,我边哀叫着边连忙投降。「好啦好啦!是我错了!您赶紧手下留情吧,把你娘子扯成秃头对你也没啥好处啊!」
他这才傲娇地哼了一声,放轻了力气,轻轻柔柔地继续擦拭着我的长发。
没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傢伙在军营里应该没机会做出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才对,难不成是被月疏桐激的,怕我被他拐走才想好好表现看能不能多加几分?
我正胡思乱想着,忽地就听他低声开口:「行军作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命断沙场,能和你多相处一天都是极宝贵的,我想要好好珍惜。」
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头就像被浇下了一瓢温水,一阵阵细微的暖意如涟漪般一圈一圈扩散至全身,最后化成嘴角边的一抹浅浅微笑。
但不过转瞬,那抹微笑却又变了质,成了苦笑。禹湮作战多年早已被迫练就了一颗铁石心肠,基本上不太会看到他这般感伤生死,难道是……
「我军的情况很不理想?」我也没囉嗦,直接就问了出来。
「嗯。」他淡淡地应了声,手上的动作仍未停下。「敌我兵力本就相差五倍不止,这也就罢了,但我们军队的素质却是良莠不齐,胆小怕事者眾多,也很多是在这之前根本没经歷过战事的新兵,就算能让他们提升士气,但实力也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提升,之前能打胜仗,也不过就是施些巧计险胜,要是两军真真正正对决起来……结果其实很明显。」
「就算烧了他们的粮草,也改变不了多少对吗?」我轻声问道。
「烧了他们的粮逼迫他们和我们速战速决,也只是多少提高点我方的胜算,要是一直拖延着直到他们的援军加入,那就真的是无计可施了。」
我静默了片刻,然后抬起手覆上他擦着我头发的手,回过头专注地凝视着他的眼睛。「但就算明知道会输,我们也要拚尽全力,用尽最后一兵一卒……甚至是我们自己的命,那才对得起自己不是吗?」
他玫瑰色的眸子中倒映着我的身影,在烛火下被一片温暖的橘色包覆着。他定定地回望着我半晌,唇角的弧度缓缓勾了起来,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很坚定。「那是当然。」
我朝他点点头,放下了手转回头去,垂下眸子轻吐了一口气。
我虽然说得这么坦荡,但我知道,就算禹湮是为了保卫家园才牺牲自己的生命,我也绝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去。至少,在我死去之前,我不能让他先我一步离开。
刺杀赫西特王子,看来是势在必行了!
「话说回来,这么多年了,我倒还没看过你跳舞。」他边擦着我的头发边有些不满地咕噥着。「没想到却是要让那帮蛮夷看了去……」
「刚嫁给你的时候,你天天盯着我练武,我哪还有体力跳舞?后来有了心儿,那个小祖宗就够我耗尽心力了,也没那个兴致跳舞。再后来啊,也就渐渐忘了这件事了,只想专心地做好一个妻子、一个母亲。我也没想到,再一次重拾舞蹈,居然会是在这种场合……」我说着说着,一个念头突然涌上脑海。我移开他的手站了起来,看着他提议道:「不如我现在跳给你看吧!」
我正要踢开凳子挪出个可以跳舞的空地,却又被他按回位子上。「没关係,你累了一天了,还是早点休息吧。反正就算不能亲眼看见,我也知道你跳起舞定是极美的。」
「好。」我低低地应了一声,脸颊居然很不争气地发烫了起来,连忙垂下头不让他看见以免被嘲笑都这把年纪了还会脸红。虽说自然是没有战争最好,但也就只有在这生死一瞬间的时刻,才能难得听他讲几句好听话呢……
「阿漪。」他缓缓俯下身子从背后搂住我,下巴抵在我的肩上,在我耳边轻柔地唤着。
「嗯?」
「答应我,万事以你的安全为主,千万不要为了我冒险。」
我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难道……他知道我的盘算了?
但儘管如此,我的决心依然不会改变。
「好。」我不敢看他,可声音还是不受控地嘶哑了起来。「我会小心的。」
他又搂紧了我,低沉的嗓音有些紧绷。「还有……不要让他们佔到一丁半点的便宜。」
我轻轻地笑了起来,侧过头吻上他的唇,嘴唇贴着他的唇瓣用气音缓缓吐出承诺:「放心……我的便宜,只有你能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