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宝既杀孙延龄,带领三军,冲入城内,遂占领桂林,迎世琮入城。
桂林底定之后,马宝复率所部人马,从桂林杀入粤北,与胡国柱所部,夹攻韶州。
清将莽依图,与尚之信军会合,正欲杀入广西,闻韶州告急,急回师北上,与胡国柱、马宝两军,适在城外相遇。混战一场,双方人马,互有死伤。莽依图退入韶州城内,马宝、胡国柱两军,在外围攻。莽依图命以西洋大炮,向城外轰击。马宝等不能迫近,只在城外十里处扎营,相持数日。
是日,胡国柱、马宝两军又来攻城,双方正争持间,忽见城东山中号角喧天,战鼓齐鸣。一簇人马,约有六七万,排山倒海而至。马宝抬头一望,只见来军军官,皆是花领戴顶,军士皆穿清兵服装,大旗上绣着“江宁将军”四个大字。马宝知清军来援,大惊,急下令退却。莽依图乘机以大炮掩护,领兵开城门追击,与来军前后夹攻。马宝与胡国柱无法抵挡,急向北败走,军士死伤过半,只得退回湖南。三桂大惊。
清廷大军云集,先后攻占永兴、茶陵、郴州、宜章、桂东、桂阳等十三城。三桂与马宝,紧守衡州,心颇焦虑。一日,忽接到由昆明送来之快报,拆开视之,原来是圆圆凶讯,盖圆圆已在昆明城外沈氏花园染病不起,玉殒香销矣。
三桂闻爱姬已死,老泪潸然而下。马宝则目定口呆,暗自伤心。盖马宝自在京师留芳仙馆,得睹圆圆芳姿以来,虽明知美人芳心,早已属于三桂身上,但美人魅力,却使马宝魂牵梦萦,数十年来,始终未亲芳泽,而马宝仍是单恋下去。
马宝以为真爱一人,未必一定要占有其玉体,两心两印,始终不渝,保持纯洁之爱情,方为至高之恋爱。马宝之痴心,圆圆亦已知之,故以莺莺为代,但马宝仍恋恋于圆圆也,今闻圆圆长逝,在三桂面前,又不能为美人洒一掬英雄之泪,故只有悲在心头而已。
当下三桂以军情紧急,不便回滇料理丧事,马宝亦不能抽暇回去,只有派遣心腹,赶回昆明,盛葬圆圆于昆明池畔之高山寺旁。从此绝世佳人,与白杨衰草为伍矣。
三桂既痛失爱姬,复恨尚之信、耿精忠降清,浙赣闽粤各省,又落清军手中,忧愤交并,心理渐生变化。计自三桂起义以来已历五载,康熙十三年在昆明创建国号,虽仍奉明朔,但国号大周,又称大明,早已存心自立为帝,徒以各方未服,故不敢谬然行事。是时已是康熙十七年,三桂于圆圆死后,竟在衡州筑天坛,祭告天地,自称皇帝,改元昭武,称衡州为定天府,置百官,封将军,造新历,举云贵川湖四省乡试,开科取士,号召远近。殿瓦不及易黄,乃以黄漆涂墙瓦上,搭起庐舍数百间,以为朝房。
是日正是三月初一,本是艳阳天气,风和日丽,不料狂风陡起,怒雨倾盆,尽地朝房吹塌大半,墙瓦黄漆,亦已洗去。三桂心中懊恼,只得草草成礼,即大周皇帝位,调夏国相为丞相,马宝为元帅,镇守南岳衡山,出御清兵。
马宝对于三桂称帝,本不赞成。盖三桂初时,藉反清复明号召,尚可招集大明旧将如耿精忠、王辅臣、王屏藩等投效,今耿、王两人已投清,正是势穷力蹙之时,突然称帝,明室旧将,多不心服。无奈劝谏数次,三桂一意孤行。马宝无可奈何,只得回到衡山,既悼爱人之死,复感前路茫茫,少不免心情抑郁,带着心腹部将王绪等十余人,步上衡山散散心闷。
是夜栖宿于祝融峰南岳古寺来,夜雨敲窗,辗转反侧,苦不成寐。忽闻门外有细碎步履声,喝问谁人?王绪掩入。
马宝起问何事?王绪低声曰:“日来见将军愁眉不展,长吁短叹,似有无限心事者。末将自随将军征战以来,对于将军之忠义英勇,深深佩服,今特到来相询,图为将军分忧耳。”
马宝叹曰:“苦在心头,非身外人所知也。”
王绪曰:“将军岂为王爷称帝之事耶?”
马宝曰:“汝何以知之?”
王绪曰:“末将知将军曾数谏王爷,而王爷竟一意孤行,自即帝位,恐大明旧将,乘机叛乱耳。”
马宝曰:“汝有何计为我分忧?”
王绪低声曰:“大明诸将,投向清廷者,靡不受高官厚禄。将军世之奇侠,今之英雄,若投效清廷,爵禄不在洪承畴、范文程等之下。事急矣,请将军保重。”
马宝闻言,冷冷看了王绪一眼,悄然问曰:“此意是汝自己主张,还是受了奸细唆使?”
王绪知撞板,急答曰:“末将随将军多年,不忍见将军与吴王共死,故特以鄙意上达。全是末将主意。”
马宝勃然变色曰:“汝若不是追随我之十年,我今夜必杀汝。我之身世,三十年来,从未告于他人,今夜第一次告汝。我本非中原人,我父尼堪外兰,为关外酋长,全家为清祖所杀,我方数龄,逃亡关内,国恨家仇,至今未雪。别人可以降清,我马宝头可断,决不可降清,如命不逢辰,有死而已。汝已变志,不宜在我军中,我系留汝一命,汝其速去。”
王绪大惊,唯唯诺诺,仓皇退出,翌日悄然逃去,不知所终。
马宝既伤美人之死,复恨三桂不听谏言,今爱将变志,心情更坏,郁郁寡欢。数日后,清廷安亲王岳乐,自江西领兵来犯,前锋统领硕岱,已攻克永兴。永兴为衡州之门户,距衡州不过百余里,永兴一失,衡州震动。马宝、胡国柱两军,急出城抵御,与清兵下战于衡州城外衡山之下。
马宝是日心绪不宁,影响战力。双方混战一场,清兵不能胜,向后退却。马宝与胡国柱亦不追击,退向营内。
是夜,胡国柱与马宝共商退敌之计。马宝曰:“永兴县为衡州之门户,今永兴落清军手中,非夺回不可。我明天往攻永兴,清军必然来攻,可分兵掩袭,如此这般,必获大胜。”
胡国柱遵命。翌日拂晓,马宝提刀上马,率领本部二万人从衡山杀奔永兴而来。永兴清将硕岱,为满洲人,亦是清军中一员骁将,闻马宝来攻,带领二万五千清军,出城迎敌。
硕岱为关外长白山派弟子,擅使一柄马上旋风刀,刀长五尺,柄端系以小铁索,于马上飞刀砍去,大刀盘旋飞出,专砍敌人中部,将敌人砍倒之后,将小铁索一拉,大刀又飞回手中,名为马上旋风刀,百发百中。
当下硕岱亲自迎战,提刀拍马,猛冲过来。马宝亦亲自冲前。两马将近,相距尚有二三丈,硕岱坐马向前一冲,旋风刀已盘旋飞出,疾向狂风吹来,向着马宝腰部飞到,来势凶猛,锐不可当。马宝眼明手快,急将大刀一拍,砰崩一声,把旋风刀拍下,冲前一刀,猛向硕岱胸膛扎去。硕岱一闪,避过其刀,旋风刀收回手上。马宝勒转马头,飞驰冲到,从后一刀,猛向硕岱背后砍落。硕岱飞马向前一掠,马宝之刀,砍在马屁股上。那马猛叫一声,硕岱掀倒在地。马宝正欲举刀砍下,清兵已排山倒海而至,把硕岱抢救回去。马宝宝刀一挥,二万吴军,上前迎战。
马宝精神奋发,挥动大刀,其快如飞,左冲右突,杀入清兵阵中,如入无人之境。硕岱换过马匹,不敢应战,带着残兵败卒,向永兴退却。甫到城外,西方山上,一簇人马,如飞而至,原来清将伊里布闻讯奔来救援。两军会合,回头再与马宝决战。
双方人马,在永兴城外,展开恶斗。正剧战间,清兵右方,阵脚大乱,一枝吴军,由胡国柱率领,杀奔前来。马宝望见阵中一清将,花袖载顶,手舞大刀,知是首级军官,拍马冲上,四蹄如飞,转瞬间已冲至其前,大喝一声,如晴天霹雳,吓得那员清将,落魄亡魂,措手不及。马宝手起刀落,清将人头落地。原来此清将不是别人,正是伊里布。
硕岱见伊里布阵亡,不敢恋战,向东飞奔。马宝、胡国柱两军,乘胜追击,杀入永兴城内,遂将县城克复,派胡国柱镇守永兴,马宝自回衡州,互为犄角之势。清兵损失人马三万,伊里布阵亡,不敢再来攻袭,双方胶着于湘赣浙鄂之间。
败耗传到北京,康熙以兵连祸结,已历五年,无法将吴三桂、马宝击败,接到伊里布阵亡消息,更加愁眉不展,欲调集精锐御驾亲征,激励士气,与三桂、马宝决一死战,但大部王公大臣,齐起劝谏,佥谓皇上以万乘之尊,不宜轻出。有谓京师重地,不宜远离,又有谓贼势日蹙,不须皇上御驾亲征,祗要增兵南下,多拨西洋大炮,敕令各路官兵,专力攻取湖南,贼军自然消灭。
康熙闻言,暂罢亲征计划,依言增兵南下,猛攻衡州。无如马宝指挥若定,勇敢善战,清兵屡攻不下,双方胶着于湘赣边境。
光阴荏苒,夏去秋来。是年由暮春三月起,直至秋天,湘省天气,忽寒忽热,风雨频作。两个月来,人马困倦,疾病翳生。
时,三桂年将古稀,自圆圆死后,终日没精打彩,书空咄咄,八月初旬,忽染风寒之疾,初尚咳嗽伤风,继而痰喘交作,终而咯血频频,神昏颠倒,呓语终宵,群医束手,病势越来越沉重。夏国相带领文武百官,日进宫中请安。马宝领兵在外,闻三桂病重,亦到来探望。
是日,三桂卧病榻中,闭目呻吟,奄奄一息。马宝与夏国相来到,知三桂去死不远,呆立床前,面面相对。忽见三桂回光返照,神志突然清醒起来,张目一望,见马宝在床前,招手命之行前,执马宝之手曰:“朕于京师得圆圆之介,初识卿家,便知汝非池中物。荏苒光阴,迄今已三十载矣。圆圆先逝,未及睹我为帝,此乃我终生憾事。卿随我三十载,南征北讨,纵横三万里,今别矣,对卿尚未有若何酬劳……”
三桂说此,触动中气,咳嗽又大作,咯血盈斗。马宝急命御医上前,施救一番,三桂咳嗽少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