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过卢沟桥,宿于宛平城内。马宝欲折回京师,取多尔衮之头,为豪格与父亲雪恨,但想及宛平离北京尚近,万一失手,多尔衮派兵追来,圆圆与莺莺,逃走不及,牵累两位美人,因此决意去到五台山后,方始回头。
翌日清晨,用过早饭,大队人马,继续登程。过保定,来到山西、直隶两省交界,五台山赫然在望。峰峦无恙,林壑依然。
马宝遥指山上,谓圆圆曰:“此山乃我出身之处也。当年田畹大人之方外交澄溪和尚,为一得道之高僧,现尚健在山上文殊禅院里。我之义父布拉,亦在此落发出家。今路经此地,何不上山小住数日,一以领略山中风景,一洗胸中尘俗,二则在寺中放焰口七昼连宵,为吴将军父母超度。吴将军将来知之,亦将大赞沅娘贤淑矣。”
圆圆深以为然,乃命各人到五台山上去。
文殊禅院僻处万山群壑之中,山路崎岖,骡车难行,乃将行装寄于山下一村庄中,携婢仆乘舆登山。来到文殊禅院,布拉闻讯,亲率寺僧出门迎接。马宝下马跪地,以父子之礼相见,礼毕,进入寺内,拜见澄溪方丈。澄溪已垂垂老矣,趺坐禅床,日只饮清水,仍苦修佛法。圆圆慨赠寺门油资白银千两,俾重建山门。
翌日,马宝换过黑行衣服,携七星宝刀,插利刃三口,借故回京师一行,期以七日回来,只身而去,快马加鞭,赶回宛平城去,在城内度宿一宵,翌日,进入北京城去。
闻京中之人传言,谓豪格回来,未及半月,即被摄政王下令刑部拘捕,囚在天牢,谓豪格克扣军饷,贪污渎职也。马宝想起豪格在汉中对吴三桂之言,果然应验,今被打入天牢,凶多吉少,决意暗杀多尔衮以泄愤。
是夜三鼓,马宝提刀飞身上瓦,施展起飞檐走壁功夫,来到摄政王府附近。遥望府中,夜色深沉,楼台错落,刁斗声声,打破沉寂之气氛。马宝恐被人认识庐山真面目,取丝巾自障其脸,越过高大围墙,潜入花园中,蛇行鼠伏,向后堂前进。
摄政王府中之地势,豪格当日,已详告马宝,知王府后一所精致之楼台,名曰飞龙楼,在鹿苑之内,乃多尔衮燕居之所也。一路蛇行鼠伏,避过守兵耳目,来到鹿苑。苑里一望无垠,遍值奇花异卉,流水拱桥,纵横其间,画楼绣阁,不下三四十所,玉砌雕栏,堂皇壮丽。当中一所宏丽之高楼,巍峨矗立,上冲霄汉,飞阁流丹,美轮美奂。阁瓦上东西两旁,一对金龙昂首飞扬。月星微光之下,瞧见金光灿然,黄墙绿瓦,气象万千。马宝暗念,龙为皇王之象征,黄色为皇君之色彩,若非是摄政王所居,谁人能冒此大不韪,此必飞龙阁无疑矣。遥望阁前,一派白玉栏杆,亲兵执斧梭巡,警卫森严,无从下手,只得闪身于花砌丛林内,绕道而至飞龙阁之后。
雕栏寂寞,夜凉如水,卫兵略疏。马宝暗喜,施展起生平本领,从树上飞身一跃。一条人影,掠空而过,果然身轻如燕,瞒过守兵耳目,窜入阁上第二层楼之栏杆内。从百叶窗隙,潜窥阁内,黑沉沉,静悄悄,并无声息。
马宝绕窗外走廊,蹑足行前,来到阁左,一路窥探,仍无声响。马宝暗念,难道多尔衮又进入内宫与太后吉特氏及豪格命妇厮混么?否则何以阒然无人。
马宝至是,乃以七星宝刀,潜将百叶窗门弄开,闪入阁里。黄幔高悬,金碧辉煌,果是王者所居,但可惜遍搜阁内,仍不见一人。正失望间,忽闻阁外悉悉作响。马宝知窗外有人,急闪身一隅,静观其变。猝见一人影,穿窗而入,身材魁梧,手中拿着一把明晃晃之宝剑,虽在黑夜,亦寒光照人,龙行虎步,身手不凡。马宝知来者亦为江湖剑客,或许是王府里侍卫,乃挺刀以待。
人影入到阁内之后,立在当中,四周张望,诧曰:“奇!我确瞧见一条人影,飞身入此,今何去呢?”
马宝屏息不声。俄见千里火一亮,阁中景物,历历尽见。马宝知不能再躲藏,便挺身而出,低声喝曰:“好汉贵姓尊名?”
其人退马,执剑摆式以待曰:“汝是何方凶徒,竟敢夤夜闯入王爷私邸,大逆不道,立即跪下受缚,免污老子宝剑。”
马宝未便直白姓名,只以假姓名相示,自认姓朱名国仇,乃明朝之宗室,多尔衮夺我朱家江山,今夜特来取其性命,好汉亦是大明人民,请协同行动,做一个义士忠臣,名留青史。
其人微笑曰:“汝之志诚可嘉,但其情实可悯。义士已不知南明福王朱由崧,亦被擒拿回京,枭首市曹乎?大明江山,从此已一蹶不振。我虽明人,但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已受摄政王之聘,负责保卫王府内外。念汝是大明宗室,恕汝一死,以后不许再来,否则一剑取你性命。”
马宝曰:“好汉果然识时务,请问贵姓名?”
其人曰:“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五台剑客张三萍就是我。”
马宝曰:“君既学剑五台,亦识文殊禅院澄溪方丈?”
张三萍曰:“澄溪方丈为五台得道高僧,道德武技,人皆景仰,老夫不只识之,且为我之师父也。”
马宝闻言,不禁喜出望外,纳头便拜曰:“原来是张师兄,请原谅师弟今夜改名换姓,冒犯师兄。”
张三萍曰:“汝非大明宗室乎?”
马宝拉去面巾曰:“然,我为避免清兵耳目计,故姓朱。我非他人,乃关外尼堪外兰之遗孤,平西王吴三桂部将马宝是也。四五岁时流入中原,得澄溪方丈收容,在五台山文殊禅院抚养成人,投入平西王帐下,积功升至都统之职。今夜到来,欲找摄政王,清算旧账。”
张三萍曰:“汝欲对摄政王不利乎?”
马宝曰:“满洲人非我族类,窃据汉族江山,凡我汉人,皆得而诛之,我代表汉族人民,取其狗命。”
张三萍曰:“老夫职责所在,决不任汝在此横行。看在澄溪师父面上,立即回去,好好干下去,否则头颅不保。”
马宝曰:“师兄亦是汉人,何以甘为满人服务?”
张三萍大怒曰:“汝与吴三桂,不亦甘为满人走狗耶?你明于责人,而昧于责己?”
马宝曰:“我不过从权之计耳。”
张三萍曰:“我亦岂甘为民族奴隶耶?技成之后,流落京师,明室阉臣弄权,豺狼当道,诬我为闯贼羽翼,囚入天牢。清兵入京之后,多谢摄政王将我释放,复赏识于牡牝骊黄之外,任为亲信侍卫,负责保护此间。士为知己者死。我今念汝是五台同门,代汝严守秘密,汝宜立即回去,不许在京闹事,否则虽是同门,亦不再客气,勿谓言之不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