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峦的心几乎提到了喉咙,他不知道该如何唤醒祁沉笙,镜中似有风吹过,大片大片的梧桐叶落了下来,几乎要隔绝他的视线。
他只能听到另一个“汪峦”的声音,那是含毒的蛊惑:“那你想永远陪在我身边吗?”
“沉笙!”镜外的汪峦已经顾不上有没有用了,拼尽力气地呼唤起来:“沉笙,快醒醒--”
那不是我啊……
这样的呼喊牵动了他的伤处,胸肺间的疼痛几乎窒息,可汪峦却根本不愿停歇,他强咽下喉间翻涌的腥甜,用残损的双手,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镜面。
“沉笙--”
“不要信他,不要信!”
“醒过来,快醒过来啊--”
那些堪堪结痂的伤口因为他的动作,再次崩裂开来,无声地流失着鲜血,而汪峦的意识也因着失血,渐渐地模糊了。
他甚至无法看清,在那片飘扬着落叶的血镜中,祁沉笙原本沉浸在金丝雀蛊惑下的神情,渐渐生出了裂痕。
“没用的!”这时候,一直冷眼旁观的黑袍人,忽然又来到了汪峦的身边,将他一把从血镜上拖走,口中尽是嘲弄。
“金丝雀造出的幻境,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这本就是他五年前就该承受的,他逃不过的!”
汪峦无力地倒在地上,之前好不容易积蓄起的力气,已经在这挣扎中消耗而尽。
他想要睁大眼睛,看着镜中的祁沉笙,期待着最后的奇迹。但终究是什么都看不清了,耳畔只是回荡着黑袍人苍老的声音。
“金丝雀造出的幻境……”
“幻境……”
流血还未休止,汪峦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但他却好似自那夜幕中的漫天星芒中,终于寻到了最为重要的一颗。
幻境,祁沉笙眼下所经历的,其实并不是金丝雀所造出的幻境,而是那面血镜。
可无论是什么,归根结底,所用的都是执妖的力量。
既然如此,如果有比那血镜更强的执妖,制造出更强的幻境呢?
这一刻,他心中忽然生出了万千侥幸--当初祁沉笙并没有彻底切断他与金丝雀之间的联系。
流金的小雀,环绕着汪峦手上绛红色的戒指,从他沾满鲜血的指尖跃出,可惜是那样的脆弱,几乎凝不成稳定的身形。
那黑袍人嗤笑了一声,一道暗力打来,便将他的金丝雀打散了。
随着金丝雀的崩碎,汪峦终于压抑不住痛意,濒死般伏在地上,每喘息间无力地呛出仿若流不完的血。
可他却并没有因为金丝雀的逸散而绝望,甚至都没有抬头去看黑袍人一眼,再撑过最初的苦痛后,汪峦便再次颤颤地伸出手,撑着地面,一点一点地向着血镜爬去。
他的动作太慢了,慢到黑袍人都已没了耐心,冷笑着看向镜中。
那里倒是没有黑暗,没有鲜血,一切仍旧沉浸在融融的秋日中,祁沉笙的手依旧无意识地,抱着怀中“汪峦”温暖的身体,可是却久久没有回答。
“沉笙,我问你呢,”锋利的匕首被握在柔若无骨的手中,“汪峦”唇边的漾起了笑意,看着自己唾手可得的猎物,再次问出了致命的问题:“那你想永远陪在我身边吗?”
又是一阵西风吹过,更多的梧桐树叶纷纷扬扬而起,祁沉笙被遮住的双眼,看不到任何的反应,唯有薄唇无声地开合着,却并不是在回答任何。
如果汪峦此刻还能够看到的话,他一定认得出,祁沉笙只说了两个字。
“九哥。”
可惜镜外的汪峦,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听不到。
他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终于再次爬到了血镜前,大量的失血让他的眼前只剩下阵阵的黑暗,汪峦只能抬起痛得已经毫无知觉的手,抚上了镜面。
“都是幻境罢了……”
“你所用的,不过是临亡者的眼睛,而我……”
汪峦忽然也笑了,尽管的脸已经被划的面目全非,却胜过镜中那无暇的面容千万。他的眼前只剩下黑暗,但依旧用空洞的目光,望向镜中的祁沉笙。
就在那一刻,汪峦似乎感觉到了,镜中被捂住双眼的祁沉笙,也望向了他。
他们就这样对望着,哪怕从未得见对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