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端上了桌,外出劳作的男人还没有归“家”,所以全部行动都静止在了飘渺的尘埃里。
生子叩着门外篱笆,磨穿的破洞鞋,露出了只朱红色美甲未褪尽的脚趾。
纸窗上跃动的三五人影,宽阔的是粗壮野蛮的丈夫;瘦弱抖得像筛糠的是妻子;站在丈夫旁捂着嘴大笑的是男娃;如妻子一样蜷缩在角落的是女娃。
她忽然不安地剧烈走动起来,踢踏消磨着鞋底,擦过瓦砾般的石子。
她颠了颠怀里藏的白馒头。
刚出笼屉的滚烫,贴紧生子保养得无暇的胸脯皮肤,不出意外地燎下了一块红印。
生子走回土坯房,顺从地低下头,对着她名义上的婆婆,“妈,阿壮还没归家,我先去圈里给种猪喂上食。”
“哼。”稳坐在旧竹椅上的活死人,从一只鼻孔里喷了口粗粗的气,几近去了她大半条命。
得到应诺的生子缓缓,打开了猪圈的门栓。
两只脏兮兮的肥猪,立马哼唧唧地朝她身上拱,软腻腻的触感,还有喷洒的湿答答雾气,所见的各处都是猪粪的熏臭。
干草碎混合泥巴的阳光下温暖,有种独特的搭配组合,是美好与糟糕搅拌后排泄。
生子有些犯呕。
但她此行目的并不是这里,而是猪圈后的柴火房,阴暗到令人怀疑会生鬼的柴火房。
“苔花?”
生子在一片浓黑里轻声叫唤,清脆的声音宛如涓涓的溪流叮咚,叫人听了就与喜悦挂钩。
她短暂地让光透入后,又迅速掐灭。
狭小的房间,最里面发出了同样轻声的动静。
摸着黑探前时,一不留意,生子踩断了一杆干燥的木枝。
“咔嚓”一声巨响,在余晖下逐渐寂静的山村里,惊坏了角落里的生物。
生子凭着那微弱的动静,摸到了团瑟瑟的物体,搂住女孩耐心安抚着情绪,“嘘,嘘,苔花乖,不怕了,不怕了。”
用心认真的侧脸,还真有了那么些奇怪的慈爱母性。
据说女孩是这户人家的上个媳妇生下的小女儿。天生就口齿不伶俐,当做了灾星关在柴火房里,偶尔想起就喂些猪食,常年饥一顿饱一顿。
就这样顽强得活到了五岁,瘦弱的身躯像只红毛的初生老鼠。
因为适应了柴火房里的漆黑,所以眼睛和耳朵都脆弱得忍受不住外界的光亮和一点声响。
女孩的母亲究竟何去,谁也不清楚,而关于女孩怎么变成这样的,生子倒能恶寒得想见些许画面。
“苔花,看看这是什么?”
她掏出了那个还热腾的白馒头,女孩两眼发光地夺下了它。
埋头,囫囵吞枣地大快朵颐起来。
即使噎住了也不管,只是拼命、拼命地往下咽食。
最后堵得身体本能地呛出了,根本没来得及咀嚼几下的白馒头。
大块大块的洁白,掉落在积灰内,飞扬起厚重的尘土,生子下意识捂嘴躲避。
几乎同时,女孩扑向前,像极了一匹饿红了眼的狼。
混杂着泥土和灰尘,满足地重新塞回自己胃肠。
女孩吧唧着嘴,吧唧着粉碎了生子的认知,又努力重组拼凑,尖叫着涌回了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