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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芳踪隐去悄然的脚步（第3页）

吕碧城在上海的生活几近奢华，她寓居威海卫路，与陆宗舆、庞竹卿为邻，寓所装有钢琴、油画，门庭安排有两个印度巡捕。吕碧城出则有汽车代步，常常参加各种舞会，交际甚广，要知道这种阔绰的生活只有上层阶级才能够享有。

吕碧城师从严复，从事编译工作，接触了大量西方典籍，耳濡目染，养成了西方自由开放的习气，让她与中国传统旧思想格格不入。这最外在地反映在了她的穿衣打扮上，郑逸梅曾记载，吕碧城“常御晚礼服，袒其背部，留影以贻朋友。擅舞蹈，于蛮乐璔瑽中，翩翩作交际之舞，开上海摩登风气之先。”

跟秋瑾喜爱男人装不一样，吕碧城则热爱张扬女性的气质，也难怪，时光如梭，生死难料，为欢几何？何不趁着自己康健，享受生活，释放激情呢！

可不要以为吕碧城只懂得在穿衣打扮上张扬，其实对男女两性，她更是见解独到：“人类无分文野，本天性发而为歌，舞则同也。为文明愈进则跳舞愈成为崭新有统系之仪式。迂拘者目为恶俗，每禁戒其家属勿事学习，此无异哀乐发于心而禁其啼笑。拂人之性，古圣不取。舞之功用为发扬美术，联络社交，愉快精神，运动体力。若举行于大典盛会，尤足表示庄严……”就算是今天读来，仍觉得颇有见地，是吕碧城的思想太过超前还是我们进步的太慢，不得而知。

吕碧成喜欢招摇，但她有的并不仅仅是招摇，她是将自己的个性用略为夸张的形式表现出来而已。时下喜欢招摇的女性并不少，但是她们越是花姿招展，越显得俗陋无比。一个女人，可以没有姿色，但绝不能失掉个性，否则便会与那庸姿俗粉混在一起，消没了自己。

一袭孔雀长裙，怎是一般的女子能够驾驭得了的？只有吕碧成，能够从举手抬足之间，渗出特别的味道来，这个奇装异服飞女子跟她的诗词一般，绝不随波逐流，绝不昏昏噩噩。

吕碧成将衣服当做了另一个自己，她不会让自己的才华、姿色有半点隐藏，她会悉数呈现出来，摇曳于华灯之下，引来无数惊叹！

张爱玲有言：中国人不太赞成太触目的女人，这其实是爱玲对自己的沾沾自喜，不过早在张爱玲出出世前的半个世纪，在那“万马齐喑究可哀”的满清，世间就出了一位才女高调彩衣大触世目，此人便是吕碧城！

一袭绣有大幅孔雀的薄纱舞衫，惹得多少人长夜失眠，招来多少记恨眼珠，苏雪林曾将吕碧城一张照片供奉在堂：那个她身着黑色薄纱的舞衫，胸前及腰以下绣孔雀翎，头上插翠羽数枝，宛若仙子。

孔雀，乃“百鸟之王，鸟中皇后”，通常女子，且不论她们如何配得上着华美羽衣，就看那种怯意，已然落寞不少。唯有吕碧城，不仅容颜契合这华美羽衣，最难得的是那种心性，已然是人中孔雀，在那里骄傲地美丽着，释放出她飞扬的才气与雍容的霸气！

如此一个风华女子，却“风流”如史湘云，是不是让人有些不可接受。其实并非如此，对一个人而言，年华是永远不可逆的，也只有在青春鼎盛的时候才敢于挥霍光阴，才有必要做些出格之事，才不至于十年之后回首，一切才恍如梦境，如果一切皆如程序一般按部就班，岂不是没有半点生气与灵性，少了多少人性大美。

世间百态，一定要亲自品尝一番，才知其中真滋味。红尘如梦，我们沉迷于梦中的春朝秋夕，是因为我们厌倦了凡尘的五颜六色，才能内敛为那别具一格的清欢。

吕碧成就如同天生的贵族一般，世事红尘断然湮灭不了她的那颗不凡的心，世间曾有吕碧成，是我们之幸，不幸的是她没有生在我的这个时代。

吕碧城是一个思想前卫的人，她极力推广交谊舞，认为其能够联络社交，愉快精神，运动体力，开放程度让人惊叹。吕碧城旅居美国期间，寄居世界第一的大旅舍达半年之久，一时间，吕碧城成为了社交名媛。只要有隆重宴会，必定邀请她出席，吕碧城也不负众望，每次出席必然是光鲜夺目，惊为天人。

一个女子，能够在众人心中赢得“风华”二字已属不易，且她还能够在红尘与理想中自由转换，更是出人意外。其实吕碧城是看穿了人世凡尘的，她懂得最好的拒绝是妥协，最体面的妥协是顺从，她不说，但她已经在跟很多的人和事妥协了，却不让人看到她的颓废，她的累，只见她的光鲜，她的闲，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智慧。

当然吕碧城的出世并非只纠缠于个人的享乐，她还是一个具有公德心的女子。早在1920年出国留学前，她就将自己的十万的巨额捐赠给了红十字会。到了海外，她还为保护生态环境捐献了两笔款。1940年，她捐款给国内战争中流离失所的难民。临终前，她将自己的所有财产捐献给弘扬佛法护生之用。

吕碧城或许最懂寄人篱下的感觉，最懂钱的分量，她一生除了自己花销，所有钱财悉数捐献，如此一来你能说她是一个只懂得闭关在小阳台上忧郁望窗外风景的女子吗？偶然之间，她的形象就这样凸显了起来。

吕碧城懂得法语跟英语，常常一个人游历名山大川。1914年，只身游览庐山，1917年与妇女界名流张默君、陈鸿同去邓尉山探梅。在当时国人还不知“旅游”为何物的时候，吕碧城或孤身一人或携两三好友游山玩水，陶冶情操，不能不说她是开明的人。

或许一切都是表象而已，每当吕碧城跟山水相遇，跟苍穹相接的时候，油然而生的淡淡忧伤与不平便流露无遗。探梅之行，吕碧城赋诗道：

山河无恙销兵气，霖雨同功泽九垓。

不是和羹劳素手，哪知香国有奇才。

吕碧城在向当政者投诉：谁说女子没有奇才，只不过无人识别罢了。其实一切根源都在自己对曾经的那段从政经历的耿耿于怀，自己何尝又不是想让自己的才华尽用，无奈啊，“哪知香国有奇才”！

无人知道“香国有奇才”，自己如何是好呢？望望眼前的风景，灵感一来：

笔底春风走百灵，安排祷颂作花铭。

青山埋骨他年愿，好共梅花万祀馨。

自己只能够与花为伴，终老邓尉了！

与人，与世，吕碧城似乎是不能如意了，只能在造物主中找到神奇来刺激些许麻木的心，但已经刺痛便又不自主地荡回到原始的起点。这种大美引导出的大悲，这种干净引诱出来的繁杂，成为了吕碧城心中最难解开的心结，一直搁在心中最隐秘处，不轻易与人言说，怕的是无人来和，无人真懂！

吕碧城生活有态度，思想有高度，谁都不小心爱上她，多少女子，在那样的时代里，多的是力不从心，多的是无可奈何。一百来年后的今天，有心人屡屡与她相遇，在最美好的日子里，知她，懂她，消锦样年华，莫问天涯水涯。

如果有人谈起他不爱名利，并会让人感觉到一种无故的清高做作，不敢与之交往。不过同样的话，吕碧城说出来，便觉得太过普通，似乎她天然如此。一切皆在于她是天才，名利如影随形，她爱或者不爱，她求或者不求，都在那里，挥之不去！

你我没必要刻意回避名利，只拿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便大可心安理得了。

你我亦没有必要可以追求名利，它如同天上的雨水一般，何时来，何时去由不得自己，就算是科技发达，能预测天气，那水灾不也时常发生吗？况且时下环境早已大大异于吕碧城的那个时代，至少在那时，真本事是通往名利的最为重要途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