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点了点头,低声问道:“那个少女,莫非是黄山派的李琦姑娘?”
“不错。我所遇上的,正是世代有宿怨的华山和黄山两剑派弟子。”原东园悠悠叹息一声,将目光投向窗外,“石观音……哎,说她是江湖中最美的女人,恐怕也非虚言,当年的她已经是个很美的少女。只是那时我已年近四十,自然不会对一个才刚及笄的丫头有什么非分之想。华山派的人知难而进,当下我便也重新上路。想不到,那些黄山派的弟子看着我离开的方向,居然跟着到了下一个镇上,打听到我投宿的地方。”
“他们是想向前辈报恩吗?”
“也可以这么说。”原东园收回目光望向莫离,苦笑一声,“他们是要打探我的家世,向我提亲。”
莫离讶然开口:“难道──”才刚说了两个字,看了看身边的原随云,便没有再说下去。
原随云的五官和其父颇为相似,看着他的模样,不难想像当年的原庄主定然是个清俊潇洒的美男子。习武之人壮年不见衰态,反而拥有成熟男人的魅力,倒也难怪豆蔻年华的李琦一见钟情。
原东园似乎是在斟酌着措辞,停顿了片刻,又接着说道:“救下那李琦时,我并没有说出自己的来历。后来他们找上门来,知道了我是关中原氏的人,便没有再纠缠下去,当下离开了。”
莫离点了点头,明了他言下之意,心中微微一叹。虽说江湖中人不拘小节,门户之见却毕竟是存在的,尤其在像原氏这样的世家。说实话,如果原随云并非关中原氏,而她未生长在江左蓝氏,当年两人的书信来往只怕也不会那么容易。
此刻威震武林的石观音,彼时不过是黄山剑派的一个女弟子,无论是家世还是江湖地位,都绝对无法和原氏“无争山庄”一脉的庄主所匹配。
原东园继续说道:“两天后离开河南,我便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之后不久,游历至浙江青田时,我遇见了我的妻子。云儿,这段事情我以前和你说过。”
“我记得。”原随云点了点头,低声道,“您告诉过孩儿,当年是因为大旱赈灾才遇到母亲的。”
“是啊。你的母亲,是个真正美好的女子……”原东园微微一笑,转头望向君莫离,温声解释道,“云儿的母亲,说起来和当朝宰相还是同宗。她家和朝中望族本有订下娃娃亲,结果那家的儿子暴毙,之后她自己的父亲亡故,守孝三年,婚事就一直耽搁了下来。我遇见她的那年,她已经二十五岁了。”
二十五岁,在当时对女子而言虽然是晚了些,但其实也不是十分罕见。早在南齐时,褚澄便曾提倡过“男虽十六而精通,必三十而娶,妇虽十四而天癸至,必二十五而嫁”的观点。此论在杏林颇得赞同之声,莫离自然不会陌生。
原东园这时又接着说了下去:“我和夫人一见钟情,但她是大户人家的女子,过门需三媒六证,仍费了不少时间。在她嫁给我后半年,我偶尔听到江湖传闻,说黄山派终因为人才凋落,被华山灭了满门,只有那位李琦姑娘逃出生天,搭船出海,下落不明。”
莫离沉默了片刻,才斟酌问道:“庄主当时……是否为她感到惋惜?”
“多少有一些吧。毕竟她还那么年轻,却丧失了所有亲人。”原东园微微一叹,“那时我有些后悔,为何在河南时没有干脆调停两派的纷争。可是江湖毕竟是江湖,哪天没有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我若见一个管一个,就是无争山庄,早晚也会自身难保。所以过了一段时间,我便渐渐忘了此事。”
他的目光转为柔和,悠悠说道:“后来,我和夫人过了几年很快活的日子……可是我到底年纪渐渐大了,夫人一直未有身孕,我也有点着急起来。君姑娘,你的外祖蓝氏夫妇当时已经离开金陵,正在粤地游历,我便思量着携夫人南下游山玩水,顺便寻访他们两人。夫人听我所说,也同意了。我们正打点行装,打算不日动身,却有一人登门来访。”
莫离感觉原随云一直握着她的手略动了动,心头也是一跳,问道:“难道,那个人竟是──”
“不错,来的人正是那位失踪七年的李琦姑娘。不过当时她也不是李姑娘了,而自称为天枫氏。”
莫离点了点头:“那,应该就是她离开天枫十四郎,独自回到中土报仇的时候了。”
“是啊。当时她对我说,她在东瀛随夫君学了厉害的武功,回来为族人报仇,感念我当日对她的恩情,所以特地来探望我。”原东园的眉头渐渐蹙起,“我见她说得诚恳,倒也为她劫后余生感到高兴,就让夫人出来相见。夫人对她完全没有戒心,聊着聊着觉得投机,便开口邀她小住几日再回东瀛。”
莫离听到此处,已经隐隐猜到,以石观音善妒的个性,必然是因为当年曾被拒婚才会登门拜访。可是她居然能在原夫人面前装成那样友善的样子,足见心计深沉。
原东园的脸色也渐渐沉敛起来,继续说道:“夫人自嫁到关中后,闺中密友甚少,居然就把那李琦当做知己,对她吐露了担心无后的心事。李琦便说在东瀛时随夫君学了医术,愿为夫人医治。”
“据天峰大师说,当年李琦到东瀛时已经奄奄一息,是天枫十四郎救回来的,可见那人确实精通医理。”原随云的声音有些沉抑,“父亲,当时──”
“当时她倒没有对你母亲怎么样,中规中矩地把脉,开了调理的药,又在这里住了两个月,药也换过几帖,最后才告辞离去……在她离开后约三个月,夫人开始害喜,那时她已怀上你。”
原东园说到这里突然停下,朝原随云望了许久,才温声道:“云儿,你要明白一件事,无论如何,对于能得到你这样一个儿子,我始终很感激。”
莫离感觉到原随云的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心里也顿时一酸。她紧紧握着他的手,用拇指轻轻抚摸着他的指节,低声问道:“庄主,后来发生什么事了?”
“在夫人快要临盆时,一天晚上,我练完功正要回房,突然看见李琦站在荷花池边的竹亭中。我当时虽然觉得她出现得有些诡异,但她毕竟算是我夫妇的大恩人,便还是迎了上去。哪知道……”原东园的声音里突然带上了激动,“哪知道当时她看了我半晌,突然开口对我说,当初她会出手为夫人调理身子,不过是因为她自己不会再生育,所以为我留个子嗣下来。”
莫离不禁骇然变色:“难道她的意思,竟然是──”
原东园阴沉着脸点了点头:“她说,她在我练功之时已经潜入夫人房中看过,确定夫人怀的是男胎。所以……她要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