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蓝太夫人终于放下了手边的茶盅,幽幽说道:“那位任老帮主以前我见过几次。他执掌丐帮几十年,武功高强,当世少有。这样的人居然会病到只能躺在床上靠人侍候过日子,还真是世事无常啊……”
莫离心中一跳,抬头对上蓝太夫人的眼睛。只见那双平时总半闭着的眼睛,此时正直直盯着自己,眸光明锐如剑,洞察秋毫。
她连忙垂下眼睛,想了想,开口说道:“孩儿知道舅舅常说的一句话,是治得了病,救不了命。太夫人是不是这个意思?”
蓝太夫人又看了她片刻,缓缓点头:“正是如此。莫离,你一直是个很成熟乖巧的孩子,没让人操过心。只不过,这些年来也几乎没遇到过什么挫折。所以你别嫌外婆罗嗦,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你总会遇到没有办法救的命,凡事不要过于强求。”
这些年来蓝太夫人很少自称外婆。原来,在这位老人家冷漠的表面之下,毕竟还是有着浓浓的亲情和关心。莫离仔细品味着她的话,心中一暖,谨慎地点头:“是,请放心吧。您说的,莫离都记下了。”
“好孩子。”蓝太夫人很难得地微微一笑,从旁边的几案上拿起一本薄册,“这本书是我早年的一些心得,你也一并带上,路上有闲时看看。你舅舅给你留下的书都是治疗外伤的,虽然是你目前修习的功课,但其他的也别拉下了。”
“是。”莫离恭敬地接过薄书,“孩儿明白。”
第二天,莫离带着药箱和简单的行囊,随南宫灵上路了。虽是丐帮子弟,但南宫灵出手很阔绰,买下一辆小巧舒适的马车,亲自赶车载着莫离。
从金陵到济南丐帮总堂,路途颇为遥远,但一路风景极佳,会路过不少名山秀水。于是第一天莫离就坐到了前面,一边看风景一边和南宫灵说几句话。
且不论这个少年心地如何,但他谈吐不俗、举止自信、待人又谦和有礼,确实很容易得到别人的好感。
途中走过一处山林,两旁没什么风景,莫离便从行囊里拿了一卷医书出来。
“君姑娘读的这是什么?”南宫灵眼尖地看见封皮上的几个异形文字,好奇地问道。
莫离苦笑了一声:“这就是我舅舅远赴天竺的原因。南宫兄可曾听说过乌弋山离这个地方?”
南宫灵皱了皱眉:“似乎听友人提起过,那是大食国更往西的地方,不是么?”
莫离点了点头:“南宫兄果然见多识广,正是如此。”
乌戈山离就是现世所说的古巴比伦地区,而大食国则泛指阿拉伯。
莫离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说道:“大约三年前,家舅翻阅家中所藏典籍时,偶尔发现大食人以羊肠制线缝合伤口,其线随伤口愈合而融于血肉,颇是神奇。家舅依照典籍记载,泡制了羊肠线出来,发现果然如此,不由欣喜欲狂。后来,便对西域传来的各种药典译文特别留心。”她扬了扬手中的书,“这便是从天竺传入中土,一本乌戈山离地区的医疗史记。就是这本书,让家舅下决心到天竺游历。”
这些话半真半假。书其实是原随云捎给她的珍藏孤本之一,而羊肠线则是她捣鼓出来的,只是此刻一并推给了蓝天宇。
南宫灵好奇地看着她手中的书:“那么,这本书……”
“这本书里面记载的东西,有些简直是匪夷所思!”莫离感慨地叹了口气。
当初原随云把这本书找给她的时候,附带的字条上写道,“此书记载若以常理论之,颇显得荒诞不经,甚至逆于人常。但私以为其中实有奥妙,唯江左蓝氏或可破之。”
等莫离匆匆看了一下之后,便明白为什么原随云会那样说了。因为这书是从埃及传入印度,后又辗转传入中土,几经翻译,有些记载已经变得天方夜谭一般。
但其中也有很多是有考究价值的。古埃及那制做木乃伊的习俗,和传统中国文化背道而驰,但正因为如此,他们对于人体器官的构造,有着明显优于他人的深刻见解。这种着重从外科下手的处理方式,和中医可以说是互补长短。
蓝天宇看到此书后,兴奋得一连几天睡不着觉,后来茶思饭想几个月,终于下决心到天竺去搜集更多资料。
当下莫离挑了几则书里面比较不那么惊世骇俗的记载说给南宫灵听,引得他赞叹不已。不过最后她想了想,又颇为遗憾地说道:“家舅这几年先是研究大食国的典籍,现在又弄这个,虽然教给我的东西都是前人未有的,但毕竟不是医道正统,难免有些偏颇。所以老夫人又让我带了家传的药经出来研读。只是这样一来,我的功课可就重了!”
之后的几天,莫离白天大多看看风景,偶尔翻几页书,晚上到沿路的丐帮分舵歇息时,才挑灯夜战,往往弄到半夜三更方才睡下。到了第三天,南宫灵已经会自动自发地吩咐接待的丐帮弟子,在莫离房中多留一些灯油。
她自然感激地谢过不提。
这样一连过了五天。第五天的晚上,夜深人静之时,莫离又拿出了临走前老夫人给她的那本薄册。如果不是拿在手里,万万不会发现,这书的封皮比普通书籍来得厚。
莫离取了一支簪子,从内页仔细地挑开封皮,翻了翻,立刻从里面取出了一张薄如蝉翼的绢布,小心摊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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