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凤眸似轻眯,面上仍旧是随和的笑,让观者如沐春风。饶是如此,可小唯却感觉到了他有些不悦。
不,不是有些不悦,是很不悦。她困惑了,为什么?
这么想着突然有些心虚,觉得此刻自己在他面前就像是有了外遇的不贞妻子,越想越心虚,正想说些什么时,不知哪根筋又接上了,脑子里灵光一闪,对了!她跟这厮充其量就是一对邻居的关系他凭什么要这么看着自己?更不可原谅的是,就冲他那含着不悦以及指责的眼神她怎么就觉得自己是那不贞的妻子了呢?
他今日一身银白绣竹长袍,外罩金线滚边同色系外袍,丰润清隽之余又不失俊朗倜傥。
她记得,他很少穿外袍的。
那一身上好面料的银白衣裳更加彰显了他姣美若洛神的俊颜,高贵斐然的气质。
大厅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那银白而又晕黄的色调湛湛沐浴在他的身上,仿佛月华打在一节节的竹杆上,如同江南烟雨缠绵而又深情,落在粼粼河面上的那三孔青石板桥,薄青色的色泽,湿润若山涧玉石。
谦谦君子温如玉。
大开的朱红楠木大门外,风儿细细过他身,飘渺似烟。
如同苍墨天空下那吸食日月之精华,享天地之蕴泽的白莲花。
在此刻,在风儿细细的眷恋下,那白莲花的花瓣随着那苍墨天空上皓白圆月的光华,静静的淌泄了一地,清贵冷峻。袍尾一卷一舒,那青青翠竹似鲜活了般,临风莞尔,绿叶素荣。湛湛嘉树阴,清露夜景沉,雅致荡漾。
在这满是铜臭味儿的众人间,小唯以为,他确实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且刺眼极了。比起莫傲今日的张扬狂傲以及意气风发,他算是极其含蓄的了。
然他的含蓄做的也极是到位,从入厅以来并不多话,再加上他那一身素衣,当真是含蓄到了极点。
他是莫老庄主亲自请来的,然莫老庄主却并未将他介绍于人前,未免太过小气了。
小唯瞅了一眼他:谁叫你不答应做人家女婿的。
他回望:这不是忧心你嫁不出么。
此刻,那似白莲花的主人执起她的素手,银白衣袖轻拂其上,缓缓擦拭,像是在擦拭世间极其珍贵且独一无二的珍宝。
狭长的丹凤眼微阖,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遮出一片暗影,更显得那一双眼睛神秘莫测,俊雅撩人。
小唯望着他,心神渐渐恍惚,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失了声响,她眼里只看得到他。
此时此刻,唯有他俩。
直到多年以后,她仍记得这一幕。
诚然他此刻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利用她,然,他那似在轻擦世间至宝的一拂,不可否认的,他拂在了她的心上,在那里留下了痕迹。
虽浅淡,却难以忽视。这才是致命的。
它不需要如大海般在你心里惊涛骇浪,也不需要似战鼓般在你心里密集迸发。
它只是在你心里轻轻的遗落,如湿润的江南烟雨,弥漫整个心间。
所以,这才是致命的。
当这件事过去后,她没有问他可有后悔他的计划,可有后悔置她与危险中。在她险些失身于歹人的那一刻,他可有一丝一毫的心痛。
她没问,就想着,或许就是在这个时候,就在莫家庄的这个晚上,在沙漏的簌簌沉落间,他住进了她的心里。
那位公子,有白莲花的清贵冷峻;有青青翠竹的雅致荡漾;有夜色山涧玉石的湿润清寒。
那位公子,谦谦温如玉。
那位公子,他,是得天独厚的。
直到后来的后来,他亲手将她的心搅得粉碎,她还是在想,爱了就是爱了,有时候爱情本身就是卑微的。
曾经有一位前辈的书里曾写过一句话: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