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向姑娘请安了。小的不知姑娘也来此,若有冲撞,请姑娘休怪。”
“你起来吧。你既然先到,又休有冲撞之罪?倒是我这一来,只怕让你思路不通,误了下棋。”
“姑娘这般说,折杀小的了。”
璇真没有理会他,而是径直往棋盘这儿走来。原本他们两人是主仆,再加上又有男女之别,所以璇真本来就该离得对方远远的才好。但是如今,璇真好像完全没这个顾忌似的,她走到棋盘旁,看了看棋子的走势,又转头看着身边正欲退开的莫冰。
“你不必退到一旁去,好好想想把这步棋走了再算。”
“我越礼了。”
“何必如此退缩,我不怪你就是了。你来,坐,才刚我见你拈着棋子,莫非已经想到了对策?”
在璇真的一再坚持下,莫冰只好重新走回到棋盘旁,拿起那枚白子……就算璇真让他坐,他也没有再坐下。莫冰沉思片刻,将白子“啪”的一声按在了棋盘之中。璇真低头俯视棋盘,见莫冰所下的白子,将自己在左边角上的黑子已经困住,其中有五六枚黑子都已经成了白子的手下败将。看着看着,她不禁笑了起来,连连点头。
“你走得这步棋好!如此一来,这黑子必败无疑了。”
“小的不敢当。”
莫冰回答道,语气中既没有欣喜也没有惶恐之情。好像他所下的棋,根本没什么了不起似的。璇真打量着仍然垂首的莫冰,说:
“上回与你下棋,若不是你手下留情,只怕我这棋输得子儿更多了。你这样一个好手,只能这样与人下棋,也确实可惜。”
莫冰没有说话,只是仍然保持着一副端正守礼的姿态。即使璇真站得离他很远,他从头到尾也没有瞧对方一眼。璇真笑了一笑,又说:
“以你这样的棋艺,只留在王府之中当一个小小的校尉,未免糟蹋了人才。只怕在我爹他老人家的那些个清客书吏中,也没有像你这样的好手。我向来爱惜人才,若知道咱府中还有一个像你这般下得一手好棋的人,必然不会让你只在门上充当一个门上人而已。倒不如,将你推荐上去,你可怎的说?”
“小的微末之人,怎敢有此非份之想?姑娘如此看重小的,小的实在惶恐。”
“你说你惶恐?”璇真再次笑了起来,但这时她的笑声中,显然并没有愉悦之情。“我看你胆子可大着哩!”
“回姑娘,小的不知天高地厚,胆敢在此下棋,确实有违规矩。若姑娘要责罚小的,小的不敢分辨,必当一一领受。如今姑娘在此,小的要是再留于此,必然不合礼法。请姑娘恕罪,小的先行告退了。”
莫冰朝璇真行了四拜,然后退开几步,正欲转身下楼去。突然之间,一个冷静而清晰的女声从他背后传来:
“你到底是谁?!”
这一句话,仿佛是晴空中的闪电,掠过广颐楼三楼中的这两个男女之间。而这两个人,都是一动不动,就像是泥雕木塑一样。
莫冰回过头,他这是头一回这样注视着璇真。而璇真接受他目光的打量,脸上丝毫不动声色。她刚才所说的那句话,口音奇怪,完全不像是明代年间的山东方言。因为,刚才璇真所用的口音,正是现代最为流行的普通话。
“怎么?不回答吗?”
“……”莫冰看着璇真好一会儿,然后才说:“姑娘可是有话吩咐,小的耳拙,才刚不曾听清。”
莫冰所说的话,用的都是地道的山东口音加明代的用词遣字。
璇真盯着他,毫不退让。她眼中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随即举起右手,好让对方能够看清楚自己的手指。这一回,莫冰的眼睛稍稍睁得更大了。因为璇真将自己的手指拧在一起,迅速用手摩擦,发出一记轻微的响声。
“论这个,我比不上你,因为我也不会,以前也只是羡慕别人能够这么做。刚才上来的时候,我已经听见了,你的响指打得不错啊。”
“……”
莫冰还是一言不发,但此时的主导权已经完全落于璇真的手里了。璇真自顾自地坐在椅子上,拿起一枚黑子在手中把玩,却没有马上放下。她注视着面前的这个年轻男人,一字一句十分清晰地说:
“要是你辩解说,这只是无意的举动,那这个说法也不怎么样。但是,我希望你最好不要说出些什么这是别人教给你的之类。我不认为,明代的人就已经懂得这个了。打响指,只有现代人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