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姐儿,娘娘那病……”李妈本来笑着,但此时显得有些不知该如何说似的。“那不是病。”
璇真本来心细,刚才看见母亲及下人们那神态,如今又听见李妈这么说,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但是她此时的身份是未出阁的闰女,在外人看来,仍是个半大孩子,所以实在不好直接问的。她转过头看着自己的母亲,于氏只是笑。大概在女儿面前,王妃也不好意思说明白。末了,还是李妈出面解释:
“姐儿,娘娘这病是有缘故的,娘娘是有喜了!”
“娘,孩儿向娘道喜了!”
“快起来!”
于氏看着自己的女儿,笑得合不拢嘴。其实自从那回难产生下没法存活的胎儿后,王妃在这几年里也怀孕过一次,但后来也是小产了。谁能想到,如今己轻34岁的德王妃,竟然再度怀有身孕,难怪众人会如此高兴,璇真自然更是不在话下。
“良医可怎的说?我娘的身子还好不?”
“是。才刚良医正并另外两位良医都替娘娘诊过脉了,确认是有喜了不会错的。他们还说,娘娘脉象平稳,只是要善加调养才是,不可劳累。耶啰,瞧我这记性,一高兴起来,就记不住这么多了。如今他们已开了方子,赶紧为娘娘煎药去了。这回一去,他们必定会赶着去禀告王爷的。娘娘,我这就命人去外庭,让王爷也欢喜欢喜!”
“罢了,王爷在外庭正见鲁王府来的客人,休要去打搅。”
于氏虽这样说,但她脸上的笑容,从刚才起就一直没有消失过。荣德殿这儿,一派喜气洋洋,别说是宫女们,就连那些做粗活的太监并婢女们,也是一脸喜悦。德王妃既是王府的女主人,又是德王的正妻,所以她的怀孕,这比姬妾们怀有身孕更为受人重视。而且王妃说到底也是年过三旬的人了,能够怀孕,确属不易……以现代的眼光来看或许不算什么,但在人们普遍十来岁便早早成婚的明代来说,到这年纪还能怀孕,听来简直就等于是神佛保佑的结果。
那一天,荣德殿里十分热闹。因为王府中那些姬妾并儿女媳妇们,得知此喜讯后,都纷纷赶来向王妃道贺。于氏虽然仍是身体不适,但都一一接受了众人的道贺。而且看上去,王妃始终都是笑容满面,神态安详。当二夫人三夫人向其行礼道喜之时,于氏笑着说:
“快起来吧,什么喜不喜的,都这把年纪了,怪不好意思的。”
“娘娘怎的倒说这话?大喜、大喜呀!”
“二姐姐说得是,一定是娘娘宅心仁厚,所以自然得神佛保佑。”
第二卷 试梅妆 第九回 有子与无子(3)
于氏笑而不答,二夫人一眼看见在王妃身边的璇真,便笑了起来。“璇姐儿,日后姐儿可要多添个弟弟了,心里一定喜欢得紧吧?”
璇真也像自己的母亲那样,只是笑。二夫人又说话了:
“姐儿这般懂事,日后必定会好好照看弟弟才是。姐儿怎的不说话哩?可是担心日后娘只疼弟弟、不疼咱们的好姐儿?”
“怎么会!爹娘膝下又要添孩儿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哩。”
王妃此时望向自己的女儿,下意识地拉着女儿的双手。如果说璇真心里没有一点担心,那是假的;但是相比起担忧自己会失去母亲疼爱的那点心情,她更加担心母亲身体的健康。而且她非常能理解母亲希望生下儿子的心情。生活在明代越久,她的想法也在一点一点地改变。比如说以前的璇真,曾经完会不能理解古代的女人为什么只想生儿子来笼络丈夫的心、却不想些其它办法来巩固自己的地位;不过以明代人的身份生活下来,她才知道,这种看似无聊老旧的心思背后,隐藏着古代女人们多大的无奈和现实环境的严苛。即使是地位较为稳固如王妃这样的女人,也不得不渴望拥有自己的儿子。
“璇真,你老实对娘说,可是真个儿担心娘从此不再疼你?”
在前来道贺的人暂时告退的那点间隙里,于氏这样问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女儿。璇真笑着直摇头,说:
“娘又说这话了。老这般说,别人听了去,只怕还会信以为真呢。”
“别人说些什么,娘才懒得听。只是你休听那些不三不四的言语,娘哪怕这回生下个小厮,也不会丢开自家的丫头的。”
“娘!”
璇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叫了一声,意思是暗示母亲不要再说这些话了。于氏却坐直了身子,看着她,语重心长地说:
“我的儿,记得娘刚生你那会子,也一直抱怨来着。抱怨你怎么不是个男孩儿,我要个女儿何用?那会子,只知道长吁短叹的,打算着早些为你爹再生个儿子才好。谁知老天偏偏不让我有儿子。娘埋怨这个、埋怨那个,也不曾好好照管你。直到那时险些将命丢了,才知道害怕。老天其实待我不薄,让我一个寒门小户出身的人也能嫁入王府,当上王爷的正室。而且,娘当时己有了你这丫头,却还是不知福
“娘……”
璇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于氏叹了口气,又接着向女儿说道:
“那时听见你叫娘……我记得你那会儿还小,只知道亲近养娘和房里人,我但凡要抱一抱你,你便闹别扭,更别说清清楚楚地叫我‘娘’了……现在想来也是,我以前也不知对你好,你从来不肯好好叫我一声,也不能怪你。谁知就在那时,我昏昏沉沉的,就听见你直叫唤,一睁开眼,便瞧见你这丫头抱着我哭。娘那时就想啊,要是我真走了,留下你一个该怎么办才好?娘想着,怎么也不能扔下你一个,这才缓过气儿来……娘能活命,也会是多亏了你。好孩儿,有你在娘身边,做娘的臂膀,娘就安心了。”
璇真干脆靠在母亲的怀里,静静地听着。于氏抚摸着女儿的发鬓,随着这样的述说,她的内心也仿佛卸下了多年来沉重的包袱,神情轻松了许多。她又说:
“日后无论我生下是男是女,你这做姐姐的,可要好好好好照看弟妹才是。也只有托负于我这璇丫头,我心里才能安稳。”
“娘吩咐,我知道了。”
母女俩对看着,相视一笑。
没过多久,德王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