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他。一语成真。就这样,她真的连沐逸童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她准备的一肚子话全都来不及说。她想告诉沐逸童,她爱他,从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爱她,爱了整整一个青春。
她想告诉他,从她懂事开始就始终在做着一个准备,那就是成为他的新娘,那句月光下的誓言,令她没齿难忘。
她想告诉他,就算他的未来蓝图里没有她,她也不气馁,也不生气,她愿意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追逐他的脚步,北京也好,东京也罢,地球也行,月球也行,只要是跟着他,天涯海角她都愿意和他在一起,可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去的地方太远,远到天人永隔。
她想告诉他,她骂出的那句滚,将是她一辈子的遗憾……可是,这些话,她再也没有机会讲出口,最终,她只是不断地在医院冰冷的地板上磕头,一个、两个、三个……把头磕得砰砰响,她一面磕一面说着对不起……在她快要磕晕了的时候,她的头汩汩地流出血来,她一抬头,看到父亲跪在自己面前,老泪纵横的样子,心疼地看着她,然后轻轻地扶起她说:“乖女儿,跟爸爸回家吧!”
(2)
沐逸童死后,方健被判过失杀人,因为主动把沐逸童送进了医院,又因为当时方健还不满十八周岁,所以从轻处罚,被判入狱五年。
沐逸童死后,苏默走遍了曾经他们走过的地方,最后她去了红叶谷,费了很大周折才找到了袁爷爷。那是他们定情的地方,袁爷爷是上帝无意间指派的见证人。那天,苏默和袁爷爷说起了沐逸童,从日落讲到黄昏,从他们的幼年讲到沐逸童的英年早逝,这一漫长的叙述,几次让苏默哽咽得无法继续,可是苏默还是要说下去,她知道往后再也没有什么机会和一个人如此详细地谈论起沐逸童,也再也没有权利如此肆无忌惮地怀念他。
从那以后,苏默每年都会去看袁爷爷,这是一种缘分的延续,似乎也是一种无声的悼念。
曾霖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年苏默一直处于深深的自责里,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方健是受人之托,那场告白根本就是一场闹剧,而可怜的苏默竟然以为自己毁掉两个少年的命运甚至是生命而陷入深深的自责中。
他想到这里忍不住为苏默心疼和抱屈。他更没有想到,原来一个完全被宠坏的人,可以自私到这种地步。此刻的曾霖百感交集,他好希望现在就把一切都告诉苏默,你这么多年的煎熬折磨、自责难过,也该放下了。
曾霖紧张地看着里面的情况,方健越说越激动,他拿着刀子在沐逸瑶的脸上来回比画:“让我看看,如果我在你这张脸上划上两刀,你说,你的明星梦还能继续做下去吗?”说完举起刀就要向沐逸瑶的脸上划去,躲在一旁的曾霖终于看不下去了,下意识地大喊一声:“住手!”
在方健正要施暴的时候,曾霖突然闯进来,方健看到曾霖进来吓了一跳,连忙跳过去擒住了沐逸瑶:“你是谁?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曾霖慢慢地走过去:“你别激动,方健,你已经错了一次,你不要再错第二次,你为了这个女人两次深陷牢狱,值得吗?你刚刚出来,你现在不过二十几岁,只要你愿意,你照样可以重新再来,可是如果你这次又做了你不该做的事情,那么一切要回头就难了!”
“你少废话,就是因为她,我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说着,方健显得更加激动了,开始流泪,手不停地颤抖,“谁知道我这几年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我父母因为我犯下大错和我断绝了关系,这几年的牢狱生活,没有一个人来看过我。这个狠毒的女人,我因为她前途尽毁,她呢?完全忘了我这个人似的,如果当年她肯为我多说一句话,我也许还能再减少些罪行,可是这个女人,她什么都没有说,反而倒打一耙,说我害死了她哥哥,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在我和苏默的身上。
我在监狱里发誓,有朝一日,我一定要找这个狠毒的女人报仇!”
“你别激动……”
“你闭嘴!这里没有你的事,你现在赶紧走,我不想伤害无辜的人!”方健痛苦又惊恐地喊道。说完冲着沐逸瑶说,“我先杀了你,然后我再自杀,我们到阴间去让沐逸童评评理,看他还要不要认你这个妹妹。”说着就举起刀。
就在这瞬间,曾霖一个箭步把方健扑倒在地,躲过方健的刀,把方健打倒在地,然后连忙去割开了沐逸瑶的绳子,没想到方健还藏了一把刀,他起身冲了过去,对着曾霖的身后就是一刀,血汩汩地流了出来,方健拿着刀开始乱挥,喃喃地说着:“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沐逸瑶看着被刀刺伤的曾霖,吓得脸色惨白,又看了看方健,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跑。
方健看见沐逸瑶跑掉了,连忙过去追,曾霖用尽全力抱住了方健的腿拖延时间,方健拿着刀又冲曾霖的后背补了两刀,可是当方健要跑出去的时候,警察来了。几个警察几下就把方健制伏了,可是此刻的曾霖已经躺在了血泊之中。
而跑出去的沐逸瑶因为太过惊慌,在跑到马路上的时候,一辆车子狠狠地撞了过来。沐逸瑶隐约地觉得自己被围观,被一群人指指点点,耳边回荡着“快叫救护车”的声音,随即便失去了所有知觉。
曾霖捂着伤口躺在了地上,来不及看警察是如何制伏方健的,他现在用尽全力只想做一件事,他艰难地掏出手机,用尽全力地发出了一条微信:苏默,我们现在终于可以没有负担地在一起了。
微信发送成功的瞬间,他就因为难以支撑昏了过去,手机扑通掉在了地上。
苏默坐在女生宿舍的六号楼外的凉亭上,点燃了一支香烟,然后拿出关了一天一夜的手机,信息像是要把手机震碎似的,震了好一会儿才停下。苏默叼着香烟,眯着眼睛翻看着手机的信息和来电显示,栏目组和文章的所有电话和信息都被她直接删除了。
苏默打开微信的时候,先是蹦出一条曾霖的微信:苏默,我们现在终于可以没有负担地在一起了。
苏默看着这条微信,会心一笑,现在能让她笑的似乎也只有曾霖这个幼稚男了,苏默没当回事儿,又打开了萧雅发来的微信,当她看完萧雅发的微信内容时手不自觉地一抖,烟从指缝间掉在了地上。
萧雅发来的内容是:苏默,你在哪儿?曾霖出事了。
苏默在看到萧雅的短信之后几乎用颤抖的声音立刻给萧雅拨了一通电话,萧雅也不明白事情的原委,只说曾霖在医院抢救,沐逸瑶被车撞了,现在也昏迷不醒。冼哲和曾霖的家人已经都赶往北京,苏默听到这儿就马不停蹄地回到了北京。
苏默到北京的时候是第二天一早,顾不上休息,给冼哲打了个电话,询问了曾霖在哪个医院抢救,苏默就立刻前往医院探望曾霖。
苏默看到曾霖的时候,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就在一个多月以前,他们还在火车站话别,他对她的承诺似乎还回荡在耳边。更早的时候,他们还在KTV唱歌,他握着她的手,说会等着她……一幕一幕,仿佛还是昨天的事,如今他却鬼使神差地身处病床,生死未卜。
苏默不明白为什么上帝总是要和她开这样的玩笑,只要是她在乎的人,上帝就要把他们从她身边毫不留情地带走,沐逸童是这样,如今曾霖也是这样。难道自己真的像外界说的那样,自己根本就是一个不祥之物,所有和自己接近的男生都会遭遇不测?
苏默坐在床边,泪凝于睫。她紧紧地拉着曾霖的手,她第一次主动地、如此迫切地想要握一握曾霖的手,他的手指可真长,手掌的纹路清晰可见,不像苏默的手心,沟壑纵横,像是被蜘蛛慌张中结出的繁杂的网;她还想摸一摸他的脸,他的睫毛可真长,忽闪忽闪的,他在做梦吗?那个梦是快乐的还是悲伤的?梦里有她吗?他的棱角可真分明,像上帝有意削减、精心打磨好的艺术品。
可是如今这件艺术品危在旦夕,她贪婪地抚摸着他,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砸,仿佛眼前的曾霖马上就要消失了一样,她觉得她再也无法承担一次如此决绝的失去,一想到如此惨烈的离别,她就几乎悲痛得昏厥过去。
此时此刻,她的思维仿佛有些混淆,有一瞬间,她竟然分不清躺在那里的是曾霖还是沐逸童。
她久久地看着昏迷不醒的曾霖喃喃地问道:“曾霖,告诉我,我能为你做什么?你起来告诉我,嗯?你快告诉我啊!”
“去拿冠军,苏默。”
苏默猛一抬头,发现门口站着的冼哲,他走过来,轻轻按住苏默的肩膀说道:“你在曾霖的心里永远是一个打不倒的小超人,不管身边的人怎么对待你,不管你经历了怎么样的流言蜚语,你都始终选择坚强地面对一切。你从不去抱怨什么,命运给你什么你就接受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样的精神多可贵?事到如今,我们都希望你能够振作,我想,现在你唯一能为曾霖做的,就是努力比赛,站在冠军的领奖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