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愿意做怒放的花朵,还是愿意做喂养花朵的花泥,自己选吧。”周紫陌轻叹出声,继而转身离开。
子瑜在孤零静寂的房间里挣扎了一会儿,力气耗尽,待到月升夜来,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她早已分不清时日,厄运如影子样,步步跟随,甚至都没了精气神去想自己的家人。待到醒来,又是第二天晨明。这时老鸨和一个龟公推门进来,这次倒没有多废话,反而堆了一副笑脸,她吩咐龟公麻利的将子瑜的绳索解掉,倒令子瑜十分意外。
“我家姑娘说了,你是大家闺秀,心气傲的很。这都是我的不是,哎吆,差点把你当白菜,喂了猪呢。本来要是你不从,找三四个龟公伺候几日,肯定心气就顺了。”这时那龟公猥亵的笑了起来,那老鸨白了他一眼,又道:“从今个起,再不会绑你了,这房间就是你的,想怎样就怎样,想不开也由得你。我家姑娘说了,让你做个白客,卖艺不卖身那种,有的钱赚,有的饭吃,等久了,这里就是你的家了,你都舍不得离开呢。”
子瑜狐疑的揉揉酸麻的手臂,正身坐了起来。却见有小厮进来放了几个精致的小菜,三人便离开去,仍旧将门锁住。
子瑜尝试推门,无果。便踱步到那蛇头兰处,怔怔出神。许久后也不见有人进来。肚子饿了,便开始吃食。虽然很饿,她依然克制着只吃了少许。她觉得,只要饿的感觉在,她就能知道自己还是在这个牢笼里,虽然这次没有被捆绑住。
又是一天。然后又是一天。
走廊会传来放肆的笑声,喧闹声,还有乐器的声音。窗外是花园和假山流水。她想到要是小妹子期的话,肯定会灵活的爬出去吧,无人察觉。但自己做不到,四层楼高,她无法逃出。
待到第三天,隔壁白天发出喧闹的声音,好像在布置房间。到了夜里,便有不堪入耳的男女声音传来,子瑜听的耳红面赤。她用双手捂住耳朵入睡,脑中想象家乡神树的模样,努力让自己平和清明起来。然而那魔音像蚊虫一样侵扰过来,侮辱和委屈便像蜘蛛网缠住了她的全身,而隔壁的情形几乎是自己的未来。她该怎样逃出去呢。她想着那周紫陌的话,难道真的这里便是自己的最终归宿了么?不会的。她想着神树,想着父亲,二哥,妹妹子期,勇气恢复了一点点,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四天更是过分。白天亦有淫语浪言传来,她心中忿忿,将瓶瓶罐罐砸了一地,却只惹的更猖狂的大笑和叫声。她环视墙壁上的各种面谱,那些面谱就像是在嘲笑着自己,你该怎么办,你能怎么办呢?谁又能来救你呢?这使她更加的不安起来。她走上前去,尝试将一个面具揭下来,但那面具却是坚硬的梨木所制,并镶在墙体里,挪动不得。她无意之中擦动了那面谱的眼睛,那眼睛尽然转动了一下,露出一个小孔出来。
她凑前看去,却更加的面红耳燥,原来隔壁的春宫一展无余,而且声音更加清晰。她忙将那眼睛复位,心中激荡。退回床上坐了小会,又复站起,寻了另一个面具,依样打开,却能影影绰绰的看到大厅的些许场景。细察之下,才发现墙壁间诸多中空,都是镶嵌了铜镜的,将那各种影像折射过来。
她大吃一惊,将那墙上面具尽察一遍,发现一共是四处可见。一处是隔壁,一处大厅,另一处是贵客酒饮处,还有一处是一个奇怪的房间,各种怪异的工具挂在木架之上,子瑜猜测那应该是刑房了。她站立复坐下,看了几次。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
到了第五天,一个乐师进来,弄的一手好琴。琴声清越,如春风拂柳,他抚琴良久,对子瑜道:“小姐,以为如何?”他面白无须,温文尔雅,让子瑜不得不以礼相待。
“曾听家中乐师弹过,应该是江吟月。曲调平和清雅,悦耳动人。”子瑜答道,她虽猜不透这人用意,但想这烟花之地,哪里会有什么好人,便心中愈发谨慎起来。
那人笑道,“如此更好,可见小姐已是知乐之人,就好办的多了。小姐可知音乐有几种分类?”
子瑜沉静对言,“如按乐器制作之法可分金、石、丝、竹、鲍、土、革、木八类,细分则有鼙,鼓,钟,磬,笙,管,琴、瑟、筝、筑,埙,篪,鼗,椎等诸多之分。”
那乐师微微点头,一声不言。却又拉起一曲,依然是一曲江吟月,只是风调大变,凄凄苦苦,风雨飘零。听到后面,子瑜不由想起近来颠簸,忧虑家人及现下处境之苦一并涌上心头,待曲终时才发现自己已是清泪满面。
那乐师看了子瑜一眼,叹息一声。徐言道:“音乐之事,无论乐器,无论声歌,只分两种,一种便是刀俎乐,另一种是鱼肉乐。”
“所谓鱼肉乐,便是我为鱼肉。将乐者本身的喜怒哀乐展演出来,供他人咀嚼赏鉴,有识你的,懂你的,为你而喜,而悲。不懂你的,只当你弹的是白水,是风沙,眼前过了,耳中过了,不留丝毫痕迹。”他说道:“我的第一次江吟月,便是鱼肉乐,我心中不悲不喜,清清淡淡,展演给你看,刚好你愿意去懂,愿意去听,便能听进去。你不愿意去听,也就随风去了。”
“另一种刀俎之乐,就是第二次的江吟月。你沦落到青楼,自然有诸多悲苦无奈。我加以操纵引导,你便泪流满面了。我懂你,知道你的心事弱点,稍微加以变调,你便进了我之掌握之中,这便是我为刀俎。你懂了么?”
“你要选哪一种?”
“我要学第二种。”子瑜不假思索答道。话一出口,自己也有些吃惊。不知不觉中,她心里已把老鸨说的白客身份认定了下来。实际上自己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这第二种音乐,可是能够杀人的。”乐师淡淡说道,他眼睛闪了一下,“要是听者癫狂,这乐便可让他更加癫狂,要是听者悲伤,这乐便可让他生无可恋。生杀大权可尽在乐者指间了,你明白吗?”
子瑜看着那乐师,沉静的点了点头。
她没有告知任何人自己是凤来侯之女。自己亲人的处境,能好到哪里去呢?她不敢想象二哥,小弟,母亲城破后的境况。对于来到周都的父亲和小妹,她又如何能够寻到?她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从贾昆做内应导致凤来快速被陷,从旅馆被卖,她心中已对这无常的世间谨慎猜疑起来。她不再轻信任何人。现在她是一个人了。她对自己说道,既然是一个人,与其做鱼肉,挣得别人的可怜而活,不如学着做刀俎,可以坚强独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