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急,太监也不急,你急什么?要不,我把你送进司礼监跟张公公学学怎样修身养性,处变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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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顺果然没说错,半个时辰后,安定门内依稀出现了几道迟疑畏缩的身影,然后几道身影渐渐变成了十几道,几十道,最后汇聚成了一百多人,他们在城门甬道内排好班次,认真整理好衣冠,在李东阳,杨廷和,梁储三位内阁大学士的带头下,一百多人拖着沉重的步履走出城门甬道,迎着呼号的寒风,在上万名百姓的注目下,众人走到朱厚照的车辇前。
秦堪骑在马上,伫立车辇前静静地看着这些文官们,李东阳和杨廷和经过秦堪马前,二人一齐朝秦堪看了一眼,秦堪无声地回以微笑,目光交会,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东阳的目光带着笑意,杨廷和的目光虽无笑意,但也颇为友善,自从秦堪将朱宸濠与杨廷和之间那些不清不白的事情烂在肚子里以后,杨廷和对秦堪的态度明显好多了。
二人对秦堪的友善只是例外,其余的大臣对秦堪可就没那么客气了,特别是大伙儿心知肚明今日闹得梁府鸡飞狗跳的始作俑者是他,对他愈发没了好脸色。
一百多名大臣经过秦堪马前,秦堪也毫不意外地收获了一百多声怒哼。
秦堪骑在马上冷笑,横眉冷对千夫指。
踏进朝堂越久,越觉得这帮人多么的自私和虚伪,秦堪对他们也越来越反感,这个帝国在渐渐腐烂,腐烂的根源便是这些文官,若不是因为他们,秦堪改变这个世道的志向何至于如此艰难?
以圣人的标准衡量别人,以贱人的标准要求自己,君臣之间的关系怎能不剑拔弩张?像秦堪这样多好,以圣人的标准要求自己,然后看谁都像贱人……
最后一个经过秦堪马前的是他的岳父杜宏,老家伙和别的文官一样,依旧没给他好脸色。路过他马前的时候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重重怒哼,拂袖而去。
秦堪嘴角抽了抽,喃喃道:“老家伙的晚景一定很凄凉,特别是那种生不出儿子又有个厉害老婆的老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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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等恭迎陛下凯旋还京,吾皇威武,王师万胜!”
皇帝御辇前,李东阳带头跪下,身后一百多名文官也跟着跪拜,齐声恭贺。
车辇内半晌没有动静。朱厚照似乎在里面睡着了一般。
李东阳苦笑。不得不再次重复了一句。
又过了半柱香时辰,车辇内终于悠悠传出一道惫懒的声音。
“李先生太客气了,朕何德何能,令满朝文武恭迎朕?在这安定城外等了两个时辰。说来倒是朕在恭迎你们才是。”
这话委实诛心。在场的文官们面色齐变。
李东阳急忙道:“陛下言重。臣等迎驾来迟,臣有罪。”
车辇内又安静了,许久之后。朱厚照隔着玉帘缓缓道:“朱宸濠谋逆,朕御驾亲征,终平叛逆,得胜还京,今日此时朕倒想问问各位,此事史书如何评说?”
李东阳叹了口气,道:“自然是如实评说。”
朱厚照冷冷道:“朕既是得胜还京,今日安定门外,诸臣工何以如此慢待于朕?今日此事,史书又将如何评说?”
这个问题问得连李东阳的额头都冒出了冷汗。
秦堪嘴角勾起,笑意盎然。小昏君性子虽然仍旧胡闹荒唐,但显然口才越来越犀利了,设身处地而论,若秦堪是诸多文官里的一员,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
李东阳额头的汗珠滚滚而落,老脸揪成了一团。
正如秦堪所料,这个问题饶是足智多谋的李东阳也很难回答,无论答案偏向哪一边都不讨好。
李东阳沉默,老奸巨滑的眼珠悄然四顾,见梁储和杨廷和垂首不语,身后那些文官们更是讷讷无言,没一个人上前帮他解围,李东阳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怒气。
刚刚在梁府内一个个慷慨激昂挥斥方遒,此刻皇帝御驾前却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全蔫了,让他一个离退休老干部顶在最前面独自承受陛下的怒火,凭什么?
李东阳白眉一挑,索性撂挑子,学着众文官一样垂头不语了。
为首的李东阳不说话,文官队伍里顿时一片尴尬的静寂,人群中,十几名带头号召冷遇皇帝的言官们身躯愈发矮了一截儿,悄悄抬着头心虚地四下张望。
朱厚照似乎也并不指望能真正得到答案,车辇内冷冷笑了两声,道:“朕不计后人评说,史书上你们爱怎么写便怎么写,无非说朕骄奢淫逸,昏庸荒唐罢了,朕之一生活在奏疏里,活在社稷安危里,活在天下悠悠众口里,唯独没为自己而活过,史书给天下后人看,却不是给朕看的……”
淡淡忧愤的语气顿了一下,朱厚照在车辇内又静了片刻,长长叹道:“传旨进城吧。”
…………
文官出迎自始至终,朱厚照连车辇都没出,大臣们跪在雪地里看着御辇仪仗浩浩荡荡进城,每个人骨子里没来由感到一阵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