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豹房,历史上臭名昭著的程度不次于厂卫诏狱的地方,它代表着统治者的昏庸荒唐,徒耗大量民脂民膏建出这种毫无意义的工程,起因只为皇帝一颗未泯的玩心,浑然不顾当时已然非常紧迫的国库和内库收支……
似乎一切贬义的词汇都能用在豹房上,它成了朱厚照一生都无法抹去的污点,并且朱厚照这一生的污点绝不仅仅止于一个豹房。
然而此刻站在豹房外,看着身旁眼睛散发出柔和温暖光芒的朱厚照,再看看那条虚拟出来只供皇帝一人玩乐的小型集市,秦堪忽然感到一股深深的悲哀袭上心头。
真正融进了这个时代里,才发现数百年后的史书上写得多么荒谬可笑。
此刻秦堪眼里看到的,却只是一个沉沦在无尽寂寞里的少年皇帝,这个皇帝富有天下,然而他却只想要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一块属于自己的净土。
皇宫只是皇宫,它是一座座充满了威仪华贵的冰冷房子,那些房子对他来说太大太空虚,它可以令世人顶礼膜拜,但它绝没有资格成为一个家。
一个心里长出了翅膀的人,再大的房子也关不住的。
众人站在豹房工地外,沉默地注视着热火朝天的繁忙,以及肉眼可见的工程进度,朱厚照眼中的欣喜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指着远处层叠起伏的房子,朱厚照笑道:“秦堪,你看,那是我的家,两个月后,我将搬进豹房,我有家了。”
扭头看着神情颇不平静的秦堪,朱厚照很认真地道:“搬进去以后,我请你来家里做客,我亲手为你做一次羹汤,因为你是我的第一位贵客。”
淡淡的感动浮上心间,秦堪笑道:“按民间的习俗,客人去主人家做客也要带点礼物的,礼物不会太贵重,或许只是街坊上买的一盒点心,两尺绸布,那时还请你这位主人带我这个客人好好参观一下你的家,这也是主人的义务。”
秦堪这番话显然非常合朱厚照的胃口,朱厚照两眼一亮,大笑点头道:“好,我一定带你看完我整个家,它完全是我的,秦堪,我为你在豹房准备一间长期的院落,你什么时候想来做客了,便住进来。”
秦堪温和笑道:“我家夫人性子凶悍,我一定有落单求援的时候,你的房间一定要早早为我准备好,哪天我满身伤痕住进去,你要好好陪我喝酒浇愁,听我发发牢骚,诉诉苦闷,你要知道,一个成了亲的男人一定会对生活有许多怨言和埋怨,那时你一定要耐心一点,说不定你将来也有这么一天……”
朱厚照哈哈大笑:“一定,哪怕你家夫人打上门来,我也不准她进,你在我家里一刻,我便保你一刻平安。”
君臣二人相视大笑,笑声苍烈豪迈,夹杂着几许谁也听不出来的淡淡悲意。
刘瑾站在二人身后,听着他们的笑声,眼中不由闪过一抹深深的嫉恨。
刘瑾敏感地注意到,刚才他们这番对话里皆以“你我”相称,这一刻他们不是君臣,而是真正的知交好友,如同许多千古留名的知己一样,他们毫无隔阂,彼此完全敞开了心胸,这样的关系,刘瑾终其一生也不可能达到。
一种莫名的恐惧狠狠揪住了刘瑾的心。
陛下可以没有家奴,但陛下怎能没有这位知交好友?他刘瑾与秦堪在陛下心中的位置孰高孰低?
刘瑾无法比较,他不敢比较。
…………
…………
一骑快马飞驰而来,离朱厚照和秦堪很远的地方,却被穿着便装的禁宫侍卫拦下,周围一群侍卫眼中露出警惕的神色。
马上骑士也很懂规矩,老老实实下马,却朝着秦堪的方向焦急大喊道:“侯爷,大夫人请您赶紧回府,二夫人临盆在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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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九章 金柳临盆(上)
临盆?
朱厚照和秦堪都楞了,一时竟没反应过来,直到远处骑士又焦急地重复了一句,秦堪这才猛地一个激灵。
“临盆了?……现在?”秦堪失去了以往处变不惊的镇定,一脸惊愕的样子。
远处的骑士被禁宫侍卫拦着又不敢过来,焦急地在原地跺脚。
秦堪仍旧一脸呆滞,整个人如同凝固了一般,连目光都保持着惊愕的样子。
朱厚照颇为意外地看着秦堪,从他认识秦堪的那天起,秦堪便一直是那种从容镇定的模样,此刻这种完全失了分寸的样子却从未见过,一时间朱厚照大感惊奇。
秦堪浑然不觉旁人奇异的目光,犹自喃喃道:“临……临盆了,我……我该做点什么?”
朱厚照实在看不下去了,狠狠在秦堪肩上一拍,喝道:“除了在产房外面等你的孩子出生,你还能做什么?赶紧回家呀!”
秦堪被拍醒了,慌忙点头:“对,我要回家去,我要第一眼看到孩子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