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复!你欠揍是不是?”李天涯笑骂道。
这王京又来了,李天涯心感不妙,果然,苏蓉听了斜睨了李天涯一眼,对张岱嫣然一笑道:“奴家也久仰张公子大名,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尤其是戏剧,我新得一剧本,正要请教。”苏蓉丽质天生,这时有意为之,魅力四射。张岱顿觉目眩,好在他注意力在其他地方,闻言惊喜道:“最近几年的剧本,我已深知,像《西厝记》琵琶记,《白蛇记》、《芦花记》和《沉香亭》和汤生的牡丹亭……等等,难道还有新剧不成?”
张岱将信将疑,他对戏剧更加精熟,从明万历年间早期高濂的《玉簪记》、周朝俊的《红梅记》,汤显祖的传世之作“玉茗堂四梦“《紫钗记》、《牡丹亭》和《南柯记》,其中的《牡丹亭》,到最近阮大铖的《燕子笺》,他都如数家珍。
因为张家自其祖父辈起都好曲,家里曾先后养了六个戏班子。从上到下有“可餐班”、“武陵班”、“梯仙班”、“吴郡班”、“苏小小班”、“茂苑班”等。
张岱从小耳濡目染,自然成了资深戏迷。一出戏他看一会儿,就能指出不少门道,导致伶人都戏谑为张岱演出是“过剑门”。
有次张岱到戏楼看戏,几位伶人看见张岱在场,丝毫不敢马虎,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对待。那天的戏让听众大为震惊,听完纷纷询问,今天的戏为何唱得如此之好。
张岱曾自夸道,“嗣后曲中戏,必以余为导师。”
张岱不仅会鉴赏,还会演戏。最着名的当属“大闹金山寺”了。1623年,张岱几兄弟及艺人南院王岑、老串杨四、徐孟雅、圆社河南张大来等前往陶堰司徒庙庙会,庙会上越中名班云集,
那是一个秋天的深夜,张岱乘船带着伶人途经镇江去兖州。
二更时分,月色皎皎倒映在江面,水天一色,金山寺忽隐忽现于山林中。
看到眼前的美景,张岱的戏瘾上来了:心道,此情此景,就该唱一出“韩世忠退金人”。于是一声令下,船只靠岸。他和伶人带着戏服、道具直奔金山寺大殿,点火上灯,大张旗鼓,咿咿呀呀唱起了戏,把全寺僧侣都吵醒……直至更深,才兴尽而归。留下一群僧侣面面相觑,叹道“不知是人,是怪,是鬼?”
如此戏剧发烧友,如果新近有好剧,他岂会不知之理。
他以为苏蓉是唱以前的古曲,所以自己先提了一些,意思是他都知道的。
苏蓉摇摇头笑道:“我这部剧别有不同,是新出的剧本,名叫《秦淮梦》,还没有正式登台演出过,我现在为诸君试唱几段其中的词曲……”
她说到这,张岱才知道苏蓉是自己新创的,心里微微有些失望,他作为当代一位资深戏迷及剧作家,知道要创作一出剧有多不容易,以为是苏蓉随口说说而已。
不过众人也兴趣勃勃,在座诸生俱为年轻书生,少有不喜听曲的,热情高涨。这就相当于后世的歌唱表演,何况,此时娱乐哪有后世的多种多样?
最近陈圆圆及李香君都因故不能表演,日常及第楼也就一些普通的乐妓表演。而苏蓉是什么人啊?苏蓉的艳名早播秦淮,只不过她从不为生活发愁,甚少在外面表演,所以罕有听她唱曲表演的,后来结识李天涯后,更是闭门谢客,今天她居然心血来潮,这岂不是千载难逢?这就像一个天王巨星退出歌坛多年,突然宣布复出表演一场,这当然比那些经常抛头露面的歌星要希罕得多。
诸生都喜不自禁。不过大家都知道苏蓉的身份,也不敢太过孟浪。只有王京兴奋叫道:“哈哈,赚到啦,赚到啦!”貌似拾到了金元宝一般。
丫鬟杏儿去取了一把古筝,苏蓉款款上了台子。她周身穿戴是月白江绸,滚着梅花银线边儿,一舒皓腕,雪白晶莹,手指纤细如削葱,鹅蛋脸粉里透红,艳色诱人。
听了刚才苏蓉的铺垫,在座只有李天涯心知肚明,苏蓉大概要唱曲子是什么。哦,原来把《桃花梦》改名为《秦淮梦》,也不错。他不知苏蓉为何突然要当众唱曲,本来今日也是吃个饭,与大家饯别,如此而已。这女郎有时柔情似水,有时也任性傲娇,李天涯摇摇头,也无可奈何。
不过李天涯虽然与苏蓉朝夕相处,也是第一次听苏蓉弹乐器,心里颇为期待。
“锵锵锵……”三声琵琶声起。
苏蓉一开腔却先吴语朗诵:“南朝看足古江山,翻阅风流旧案,花楼雨榭灯窗晚,呕吐了心血无限。每日价琴对墙弹,知音赏,这一番……”
李天涯听来,像后世的苏州评弹。
接下来,琵琶声转缓,才唱起那首《葬花吟》——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