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这句话,谢京辞自己都有些恍惚。
“一个人想逃避某件事的时候,会下意识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来合理化自己的选择。最开始是愤怒,明明我是想救她们脱离苦海,她们却不识好歹,反过来恩将仇报。既如此,我为何要热脸贴冷屁股?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慈悲不度自绝人。接下来就是给自己心底的恶盖一层遮羞布,人类是世界的主宰,经过数千年的发展,文明更新了一代又一代,任何规则必定是当下最合适的,利大于弊,所有人习惯并拥护。我若执意打破,那才是罪。妄图以一己之力与世界为敌,只会自取灭亡。最后再以慈悲下结论,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宝贵且平等的,我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跟我一起去死?但是—”
谢京辞深吸一口气,道:“我心底有个声音在呐喊,那是错的。人类之所以成为万物之灵,创造了人类文明,就在于人类的大脑思维衍生出来的道德、情感、理性、感性。只有人类会思考,只有人类会思考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二十六年前,我睁开眼,看见一个满目疮痍的世界,满心只有绝望,那时无人听见我的心声。可当我立于群峰之巅,就不能无视同胞的苦难,我做不到装聋作哑。我的道德,我的良心都不允许。”
“一个人可以在苦难中求存,但若没了信仰,便如同行尸走肉,生不如死。”
“这条路没人走过,那很难。可有些事,必须有人去做。”
“最开始站出来的那个人可能会被千夫所指,也有可能不得善终。但她的声音,必有回响。”
“这就是我的信仰。我要大声的告诉所有人,人生而平等,当挺直脊梁,有尊严的活着。”
慕容璃仿佛再次看见了神光。
谢京辞平静的看着他,“是非对错,不在于人,而在于己。时光无法挽回,死去的人不能给你回应。你做了你觉得应该做的,就已足够。不要问任何人,因为没有人能给你最佳答案。这世上,没有人愿意去拯救一个画地为牢的人,你唯有自救。佛若不度己,那便弑佛。”
慕容璃瞳孔一缩,萦绕在心中的迷障仿佛破开一条缝隙,渐生天光。
谢京辞微微一笑。
“言尽于此,先生好走,一路顺风。”
她转身离去,一如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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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璃这个人很难评,从现代人的角度,封建背景下所有男性都是女性的剥削者。但在这个规则圈儿内,他又算得上是一个良善且心怀大义的君子。
谢京辞是他心中的神明。
他从轮椅上站起来,无条件支持谢京辞所有“离经叛道”的行为,都是因为他想得到神明的认可,并获得救赎。包括间接弑父和有违孝道的“背叛”(把自己母亲的尸骨从皇陵带出来)。
他一生的悲剧在于,父母站在两个极端的对立面。他无论怎样做,都是错。
所以他不断求佛,希望佛能给他指一条明路。
可佛见众生苦,他不是最特殊的那个。然后他就遇见了谢京辞,这个一身神光的女子仿佛是上天恩赐。可他留不住她,十年囹圄。
十年后再相见,她仍旧满身神光。
人不会对自己信仰的神明有任何亵渎之心。
他想求一个心安。
这次神光终于落在了他身上。
佛不渡我,我自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