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楼下忽地传来“影影”、“影影”的喊声。
是闻昭。
图书馆等不到人,知道惹人生气了,便顶着大太阳一路骑到钟影家。
钟影神情立刻变了,她先是猛地站起来,想去窗边瞧人,可走到一半,又折返坐了下来,然后,拿起裴决搁一边的石榴碗大口吃了起来。
裴决:“……”
于是,他便走到窗前往下看。
十八岁的少年人高马大,骑在车上,一头亮晶晶的汗珠。
裴决不作声看着,眸色漆黑冰冷。
“不去吗?”说出口的话语却分外温和,好像一个和事佬。
钟影咽下嘴里甜丝丝的石榴水,没吭声。
她不说话,就说明这件事并不那么笃定。
裴决有些搞不懂钟影心思,想了想,说:“接下来是要紧的时候,不要分心。”
——其实现在想起来,裴决发现自己真是虚伪得可以。
所有的关心、在意,乃至占有欲,都被他包装成冠冕堂皇的话术,理所当然地、一句句说给钟影听。
可那个时候,钟影情窦初开,怎么可能听得下去。更何况,他自己心底里,也觉得假。
他想说的,从来不是那些。
大概只有那句“你跟我走吧”才是真实的。
钟影后来还是下楼了。
裴决站在窗前。
外面顶着大太阳、超小声吵架的两人,吵着吵着忽然笑起来。
他转过身,望着自己的行李,忽然不知道该做什么。
-
钟影没有找到伞。
她在闻昭墓前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那把带来的伞。
雨后的山峰陷在徐徐腾起的白雾里,周遭人声忽远忽近,她站在原地,茫然地环顾四周,慢慢地,好像有根弦就这么轻轻断了。
就是不知道断在哪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断在此刻。
清明烟雨,三面春山,一面绿水,不看近前,光景都是好的。
她在一旁的石阶坐下,呆呆望着身侧闻昭的墓碑,面色苍白。
至此为止的人生,她经历的所有失去,似乎都是这样猝不及防——等她回过神,通通消失不见。
母亲是,丈夫也是。
一个念头开始充斥脑海——为什么每次都来得这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