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塞满了温暖的回忆,而那些左右为难的尴尬,进退不得的窘迫,恼羞成怒的愤懑,这一刻忽然都飘得很远很远。
可惜这种怡然的情绪没维持多久,信息框就开始抖动,刚点开逆风招牌似的笑脸出现在对话栏里,“^_^我回来了!海南真是好地方!”
没想到是这么完全不搭边的话,连青,不,易水寒愣了愣,半天还是没回应。
“忙着吗?还是挂机?”逆风自说自话,笑脸连连,“你猜我这次干什么去了?”
谁管你,你去火星干我毛事!沉默是金,老子我是木乃伊,易水寒持续不吭声。
逆风继续兴高采烈,“我去参加婚礼了。”
……我当什么重要事,又不是你自己结婚,还半夜三点赶飞机。易水寒暗自腹诽,不过看着逆风对着空气摇尾巴撒欢还是很有趣的,惬意之下,他从果盘里拿起几颗松子掰开送到嘴里――很不错,哥们你继续。
逆风果然不屈不挠,“我这次是去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呵呵,其实是前任女友。”
松子卡在嗓子眼,连青赶紧端起茶杯猛灌――这什么松子这么大个!他悻悻的想着,盯着屏幕上那行字,有点不解――赶飞机去参加前GF婚礼……这厮真大方,装的吧?估计现在心里正淌血呢。要不就是去搞破坏了,嗯,后一种可能性比较大。
“我和她从大二就开始谈了,这么多年下来,就象一家人一样。”逆风娓娓道来,似是感慨万千。
肯定是个知音体的故事,陈世美和潘金莲任选一个,连青真郁闷,我真成空气了,算了,谁叫这位正窝火呢,还好飞机上实行刀具管制……
然而逆风下面的话却出人意料。
“我们毕业的时候本来打算结婚,可是后来她告诉我不结了,因为她父亲进了监狱,她从小就没了妈妈都靠父亲,结婚一定要等他出来,可她爸爸判了十八年。”
什么?十八年?
连青慢慢放下茶杯,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然后你就跟她分手了?是的,情有可原,但是……
“开始我决心等她,大不了四十再结,可她爸爸是在原籍服刑,所以她回了海南,可我的根在北京……后来我们就从恋人变回了朋友,再后来就变成了亲人。她爸爸在监狱里救人立了功,减了八年,又因为有病提前好几年保外就医,她就在他出来那天举办的婚礼,打电话通知我的时候哭得……我也哭了,两个人对着哭,真傻。”
是的,真傻。
连青默默无语。原来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道深深的旧伤,他想,碰不到触不得,珍藏在心里最深的地方。
“新郎是谁?”
逆风仿佛已完全陷入深思,并没有意识到“挂机”的好友忽然开口,“是她同事,七年了,整整七年,每到周末都会雷打不动的陪她监狱看她爸爸,顶着父母压力不放弃。我在婚宴上跟他对分了整整一瓶茅台。”
连青想象着一个远赴千里去参加爱人婚礼的男人,看着别人握住她的手,让她从此彻底消失于自己的生命里,唯一能做的却只是痛饮杯中酒,“……你一定很难过。”
“不,你一点不明白,我很难过,可不是因为她嫁人了,我们早成了亲人的关系。你知道当我知道她爸爸放出来,她终于能嫁人我多么高兴吗?”
“我难过的只是……只是……听到新郎在婚礼上的发言,你知道他说什么?――当我父母把她关在门外,她給我写信说分手,说整个世界都放弃她了,没关系,多我一个没关系,她一个人也能撑下去。可我就不放弃,永远也不放弃,我就放弃所有也不放弃――你知道当时我有多难过?我想当年我真的放不下一切跟她回去吗?其他事,外人的眼光也好,周围的议论也好,家庭的压力也好,这些东西那么重要吗?还是说到底只因为我是这样的人?”
“站到他们面前,我感到无地自容。”
“喝酒的时候我想,如果再給我一次机会,如果能让我再一次爱与被爱,我一定牢牢握住,不因为自己的犹豫和软弱放弃,永不。”
第 79 章
松子在掌心里攥了这么久,都温暖了。
连青突然想起毕业离校的那个晚上,那个没跟自己说过几句话的同班女生跑到男生宿舍楼下,大声喊他的名字。
“喂-连青,我喜欢你!”
然后她就跑掉了,留下发懵的他被拥上来的兄弟们搂住大笑与大哭。
他素来谨慎,感情方面更是钝得可以,用老弟的话来形容就是一没开化的野人,可是在这样的夜晚,在别人的故事里,往日的记忆忽然哗哗而来,冲塌了心上的堤防,于是那些以为忘记了的吉光,那些旧时岁月的片羽,都从心底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