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直不醒的话,就算有修复液,肌肉也还是有萎缩的可能……不过我会帮您保管好身体的。”
雌虫自顾自低声许久,手上的动作却越来越慢,终于彻底停了下来。
随即脊背像是不堪重负,慢慢地、慢慢地俯低下来,将脸埋在了耶尔的肚子里。
他安静了很久,但015可以看到他紧攥着浴袍的手,手背的青筋清晰鼓起,用力到骨节泛白颤抖,无措又无力。
它改装后也没有加上情感板块,对一个通过能源运行的冰冷机器来说,最多能理解的就是失去的痛苦。
015原先并不明白,耶尔仍明明还存在着,没有消失也没有死去,为什么那些虫会这么难过,会露出那么悲伤的表情。
但在这一瞬间,它一错不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突然感受到了那份能把虫压垮的巨大悲哀——
没有消失也不代表存在,空有一个躯壳却没有灵魂也不叫活着。
西泽仍然抱着耶尔,却也已经失去了他,期限未知,但如果运气不好,说不定就是永远。
015愣住许久,看了看手里的营养液,蹲下来从门缝里塞了进去,然后无声关上了门。
“……”
雌虫的喉结剧烈滚动半晌,拼命想要压抑,却还是泄露出了一丝急促而凌乱的喘息,仿佛溺水时绝望至极的挣扎。
从一开始的无声变得激烈,因为压住呼吸太狠,到后面甚至窒息到细微痉挛起来,连呛到的咳嗽都带着颤抖和哭腔。
不知道过来多久,淹没头顶的激烈情绪才和缓了一些。
“您回家了,是吗?”
西泽含糊不清地道,却因为混在急促的啜泣中,很难分辨出来。
意识到这一点,他深呼吸了几下,请了清肿胀的嗓子后又重复了一遍。
没有回应。
“那边的世界……真的那么漂亮吗?”
没有回应。
“那边的世界已经过了多久,也是三年吗?”
“希望在那边您的身体还很健康,不需要再经受痛苦了。”
没有回应。
“雄主回到家吃晚饭了吗?”
“这边的食物吃不惯,回去了记得多吃一些,想吃什么就买,不要随便应付也不要舍不得……”
雌虫的语句乱七八糟,自己都听不清在说什么,像是真的询问,又像是自欺欺虫的自言自语。
又或许并不是想得到回应,只是那些思念和惶恐已经满溢而出,需要一个可以流淌释放的出口。
那件浴袍被弄散了一点,紧贴着脸的腹部轻微起伏着,在灯光下反射着晶莹的水光。
西泽失神地怔了一会,终于从那些颠三倒四的话语中,扒拉出了被遗忘在角落的真心,鼓起勇气说了出来。
“您在那边呆得开心吗?如果可以……能不能偶尔也回来看看我?”
他浑身颤抖,连呼吸都屏住了,无比期待,甚至渴盼着能看到奇迹发生。
可是——没有回应。
心脏轰然一声,仿佛终于颤颤巍巍搭建起来的小房子,猝不及防被一块石头猛地砸倒,然后碎成了再也拼不起来的样子。
安静许久,他倏地低笑起来,断断续续的。
像是笑又像是哭,脖子连着耳朵都已经充血通红,鼓起的青筋蜿蜒而上。
和白天冷静处理公务的样子截然不同。